讓生命的不同在教育場域被看見
作者手繪卡片
我是一位左下肢中度肢障的身障人士。我的狀況從以前不用拿拐杖,到現在要長距離行動時必須仰賴輪椅,也過了許多個年頭,雖然身體狀況持續緩慢地衰弱中,不過對於台灣的無障礙環境的盼望卻從未削減。回想起我的小學生活,別人家為了上小學的準備是買書包和買制服,而我則是多了“上廁所”的訓練,由於小學裡的廁所都還是只有蹲式廁所的關係,家人希望我在不要依靠別人的情況下,能自己如廁,看著廁所裡大大的“溝”,我其實很害怕,哇哇哭了幾次總算成功;就連上學的路徑也和其他人不同,媽媽早早地進行了“場勘”,知道從哪個小門進去,才不用走太多的樓梯就能到達教室;所有大大小小的狀況,媽媽早已摸清並且一一帶我看過,確保我真的了解所有我在上學時可能會遇到的需求,也因為這樣子,當時的我,在並沒有覺得自己和別人有什麼不同的情況下,開始了求學生活。
個性的好強,造就了我覺得體育課也應該和其他人一起上課的想法,我和同學一起游泳,一起打桌球/羽球,只要我能上的我全都照單全收,當時體育課其實很開心,雖然很多地方可能在地下室,必須爬樓梯才能到達;或是在很遠的操場,我總是遲到,但同學和老師們也很貼心的等待我,甚至協助我去上課;唯讀老師在考試體能項目,或是上跑步課等非得要用到腳不可的課程時,我只好乖乖地坐在一旁,並且會分配到一個任務:「幫大家顧東西」。這個任務大概就是每次有我不能上的項目時的必然任務,我大包小包的捧著同學們的運動外套、零錢包,渡過漫長的體育時間。
而最討厭的應該就屬運動會了吧,那是個絕對會把我排除在外的活動,記得小一的時候,我明明想和大家一起跳大會舞的,但老師卻覺得這樣太辛苦,要我不要跳,那時候的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體力行不行,我只知道,和大家一起跳,我好開心,然而每次只要舉辦運動會,我就只能請假待在家裡,現在想想可能感覺還不賴,賺到一天假,但當時的我卻無比想要和大家一起,那種被隔絕的感受,大人永遠不懂。
另一個會把我排除的活動就是校外教學。我到高中以前,是從來沒有參加過校外教學活動的,每次選擇地點時,大家也不知道要不要考量我的狀況,但其實,即便大家不明說,我自己都會覺得要大家全都因為我而選擇一個不是很喜歡的地方而備感壓力,我並不想要成為大家的負擔,最後就是我自己提出來「沒關係,不用管我,你們選就好,我不去」,似乎我總是因為自己心中感受到旁人的壓力而選擇了迴避,因為這樣是最簡單的解決方法。
到了高中,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校外教學,我們去了九份(對,就是那個階梯多到爆的地方)。誇張吧,但我還是去了,雖然和我想像的不太一樣,旁邊多了我媽。這感覺其實超怪異的,一群年輕孩子的校外教學,卻有一位不是學校人員的人一同參與,我知道我的同學們都很歡迎我媽媽一起來玩,可是其實我當時的情緒很複雜,我並不是不想和辛苦養育我的媽媽一起出門遊玩,而是非常想要像一般人一樣地出遊,和同學逛街聊天打屁買東西(這些事媽媽在旁邊怎麼可能會發生?),在狹小的樓梯、陰暗的巷子裡,我興奮地拉著媽媽想逛這、想逛那,但媽媽就是媽媽,總是會覺得這裡太遠、那裡太陡的,怕我的腳負荷不來(而實際上也的確如此,逛沒幾間店,我已經氣喘連連),那次的旅行其實並不盡興,但卻圓了我一個夢,也因為這樣,我之後的校外教學就再也沒參加了。
時間到了 2017 年,校園無障礙的觀念已經愈來愈普及,新的校舍都已有相關的法規規範,硬體上的權益相信都一直不斷地被提出以及更加完善;然而軟體(心理)上的支持卻仍然匱乏,該如何讓身障的孩子即使在學校團體生活中亦能和一般孩子打成一片而不是受限於身體上的不便是台灣辦學最大的課題。近日的一則新聞,讓我感觸良多,某個班級的學生為了讓班上腦性麻痺的同學也可以參與運動會,不惜放棄名次與輸贏,只為了讓他能夠有機會為班上“奔跑”一次!這種參與感,我相信不止那個腦性麻痺的孩子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其他孩子具備的柔軟心靈亦是該班級教師最大的榮耀與驕傲,這些孩子從小就被教育為他人著想且身體力行,他們讓更多的溫柔被體現,也讓生命的不同被看見,將來對於他人的包容力,將會是下一代讓社會朝向更圓融發展的關鍵一環。
(作者目前從事藝術創作,歡迎至Momiji Chen臉書、粉絲頁「摸米雞の幸福手絵」欣賞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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