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失智牽手

文/朝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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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人在國小服務了41年後,於2000年8月退休,榮獲李登輝總統宴請並表揚。當時(三、四月)退休的理由是由精神科醫生以「精神虛弱不堪再任教,極需調養」一紙證明,以專案辦理退休。

  2000年,很不幸的經幾次門診後,醫師懷疑有失憶症,應做腦部詳細診斷(檢查)。6月掛中山醫學大學附設醫院身心科賴德仁醫師初診、複診,再於8月安排腦部超音波、磁振攝影,並檢查腦壓,查知內人後腦部因跌倒有部分受傷,影響記憶,並診出曾有輕微中風後開始服藥。

  2001年10月中旬經姻親介紹,到台中榮總一名神經科名醫門診二、三次,至11月28日安排接受腦頸動脈超音波、血流脈量及腦波檢查。醫生解釋,腦部磁振攝影檢查結果與10月中山醫院腦科檢查(磁振攝影等)結果一樣,所幸病情尚無惡化,建議繼續服用中山醫院所開的藥物。

  但自2002年2月以後,發現太太的失憶情形較前嚴重。6月10日又在住家搭電梯滑跤跌倒一次,經學校醫務室就醫,並無外傷。6月12日為求謹慎,陪她再到中山醫院腦神經外科邱醫師門診,並安排於6月20日再接受腦部超音波磁振攝影檢查,據邱醫師觀察片子後告知,後腦有一小部分已有積水現象,此為壓縮後腦使腦神經漸失記憶力的主因,較前時有退化,希望不再惡化。當時尚不影響日常生活。

  可是不久發覺,失憶症使她的生活能力減退,易忘、鬧情緒,常生幻覺、隨意猜想人與事、產生不安全感,部分生活已經不能自理(例如大小便),對我產生極大依賴,但常無端發脾氣,跟我爭吵。亦因情緒而頭痛,情緒更壞,也對我造成很大的心身壓力,體重掉了六、七公斤 。

  西藥之外,我亦經朋友介紹一位在泰國行醫之李醫師,2002年12月中旬他來台時前往就診,同時服中藥(煎藥)。持續服用六個月,直到住入宏恩療養院三個月後,因醫院不允許而暫停。

  一度有二個月時間病情似乎很穩定,日常生活也相當正常,雖仍生幻覺,但失智症狀並未明顯惡化,與人交談亦能言笑,愉快而可溝通,亦發揮對孫輩親情,與兒女亦能欣然敘談,家人正覺有改善而高興時,不料此情景僅維持不到三個月。到2003年2月初,內人的病情似乎突然轉壞,癡呆情形轉劇,生活適應及情緒控制已到了失控程度,每天喜怒無常,半夜會突然起來走動不肯入睡,食而不知飽而一直叫餓,吃多又鬧胃痛。懷疑心變得更嚴重,常坐立不安,又不受勸慰。

  我和兒女們非常擔心和害怕,經多次商量決定於2002年2月8日「誘」送到宏恩醫院附設療養院,接受療養。住院階段,每次去探望,都拉住我不允許我回家,非常缺乏安全感。我很不忍心,不到一個月接她回家,住了三個月。5月中,她失去許多生活能力(如穿衣、刷牙、吃飯),神態變得更癡呆遲鈍,影響走路及活動。5月初申請到一位越勞在家照護,開始內人不能接受她,很排斥、又懷疑,也不由自主地常與我吵鬧,情緒更不穩定,並有暴力傾向,我實在又驚惶又心痛,無法安撫她。不得不與兒女商量,6月1日再送入療養院,又見她抗拒入住。每週三次探望時都不讓我離去,要與兒女合作,先偷偷讓我下樓,真不忍心。第二次住院的第一、二週,見到家人去探望會流淚,哭訴著要求送她回家,我非常心痛和不捨,對她非常無助!

  2003年5月,經中山醫院賴醫師評定已進入中度癡呆症,使我憂心不已。她每天下午常生幻想、幻覺,常說看見已逝世之母親,或站窗口幻想外孫在路上玩,常說無人照料,她很憂心、恐懼、不安,有時二手發抖,常流淚、哭泣,非常沒有安全感。也使我身心感到非常疲乏。每週末接她回家與家人團聚,週一要送她回療養院時非常困難,總得極力安撫設法送回,對家人亦是一種痛苦!

  經賴醫師調整安定情緒藥物,稍能安靜,但病情依舊。5月中旬後越勞日夜在療養院陪侍服務,但那時相處很不融洽。家人曾在那時陪她一塊去墾丁旅遊,但在返家途中竟大哭大鬧,弄得家人們不知如何是好。

  5月中旬,外勞在療養院僅照料幾天,我們決定接回家住。但每天下午都會鬧情緒、幻覺增加、遺忘更嚴重、吵鬧更多,生活習慣變得有些怪異。至5月底,飲食須外勞餵食,手已不受指揮,失能明顯,行動走路變慢。對外勞開始有暴力傾向,會打人,危險性增加。經與兒女商量,6月1日再送去宏恩療養院,真是痛苦的決定。

  李中醫師再度來台,修改處方,再恢復服中藥。9月26日起並到中國醫藥學院張醫師進行針灸,開始頗有效果。

  2003年7月初以來,病情似乎有改善(中西藥並用,又針灸),對越勞阿成已產生信任而喜歡,情緒好了不少。 10月13日經賴醫師建議,進入中山附設復健醫院住院治療,經二週細心觀察、藥物調整,發現在復健醫院能與其他病患高興相處,情緒變得比較穩定。

  11月8日自復建醫院接回家,安排與外勞住入我住家另一小公寓,記得當天晚上還與家人吃 PIZZA 慶祝她復健改善回家。但次日起她又顯得情緒不穩,沒有安全感,一直要吵著回我住處,不肯入睡。

  家人及摯友認為我已無法照料她,應送院休養。11月17日 先去老人醫院門診,再轉診內科吳醫師,核准入院治療,安排一單人病房,一週後經賴醫師同意,再轉入中山復健醫院精神科病房,繼續治療,情緒等情形比在老人醫院好多。家人們經常輪流去探視,期間還接出來與家人餐敘,有時也住家裡團聚。這次住了2個月10天轉入另一家療養院「大愛療養院」,那時她已必須坐輪椅,已不能自行行走,一時使我無法接受,她的癡呆退化更深更快,令我憂心不已。

  在大愛療養院住了1年8個月。因離家太遠,2004年10月17日轉住離家較近的護理中心,且附近有一復健診所,每週一至五都可參加復健。越勞亦隨內人住入護理中心的單人房,儘量給其舒適及最好照料。

  2005年1月間,小兒將隱瞞很久的醫生評估內容「 內人得癡呆退化太快,比一般病患快了5年,如此病情發展,恐只能存活2年」相告,我驚疑之下,非常不能接受,內心久久不能平復激動,惶恐不已。想了幾天,決定要接她回家療養,我將全心全力給他最好照護,細心照料,如屬真實病情,我更應以最大愛心與親情照顧她、醫治她。接回家,我不會放棄未來有新藥、新醫術可以治好她的希望,我真的相信將來以 DNA 細胞移植方式可以使癡呆症痊癒。

  吾妻,今天是228,是一個省籍撕裂及扭曲的紀念日,我不承認是國定假日,而是歡迎您回家的「家慶」,兒女、孫輩及外勞都候著您,歡迎您!

(2005年2月28日追記)

中山醫學大學附設醫院精神科,賴德仁醫師評論

  朝權與他的夫人都是高級知識份子,他從一開始無法接受太太得到失智症,到親自照顧並極力忍受太太病情不穩定的折磨,最後不得不將太太送到療養院。自己多次心酸地離開在療養院住院的太太,遍求名醫及尋求各種中西醫之治療藥物,後來只得接受太太得了失智症,並在知道太太來日不多時,勇敢地將太太接回家,並親自照顧與日夜陪伴。

  朝權是我所看過最癡情的丈夫,他們的孩子與媳婦也非常孝順,不怨不悔的照顧得了失智症的母親,又要安撫難過、失望與身心俱疲的父親。我看到了一個父慈子孝的傳統家庭,為了家中的長輩得了失智症而努力奮鬥,他們的團結與向心力,讓他們面對此一難關可共同攜手並進,令人感動。

  由此可知,對於失智症的診斷與治療至少包括:早期發現、早期治療、家人支持、醫療人員適時地專業協助,及尋求社會資源等。對於失智症的治療與照顧方面,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希望更多醫療人員與家屬一起攜手前進,相信明天應會更好。

(作者為失智症病友家屬,評論人賴德仁醫師為由「中華民國失智症照顧者協會」理事。本文轉載自2008年3月「中華民國失智症照顧者協會」季刊3月號,感謝該會慨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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