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伯啊！你呷有飽麼？

文／王壽國 主任

　　勇伯仔是「蓮心園啟智中心」的年齡最大的住民，屬虎1938年出生，算一算今年已70歲了。不過你要是問他：「勇伯仔你今年幾歲？」他總是千篇一律的回答：「幾落歲啊！」再繼續問他：「幾落歲是幾歲？」他就會回答：「4歲。」問他生肖屬什麼？倒是從不會弄錯：肖虎。然後就會打開話匣子和你聊天聊地，縱然他的話常常前言不搭後語，或是不知所云，但我仍然喜歡和他聊天，在聊天中他原本的落寞的眼神會顯得特別亮，嘴角有時也會綻出微微的笑容。

　　勇伯仔的家在嘉義縣鄉下，智能不足的他從小就是庒內小孩作弄戲謔的對象，大家都管叫他「憨界」。小時候出去撿牛糞作肥料，愛作謔的小孩子常會把土弄濕做得像牛糞狀，叫「憨界」去撿拾，勇仔也不知道是人家作弄他，把ㄧ堆土鏟進畚箕裡，辛辛苦苦捧回去。ㄧ旁的小孩就會跟著他，邊唱著自編的曲調來取笑他：「憨界憨界真正呆，土堆看做牛屎，會曉吃飯，未曉放屎。」「憨界」也不懂要生氣，只會憨憨的笑。

　　由於他父親在城隍廟當乩童，「憨界」常跟著父親依樣畫葫蘆，踩七星步比劍指，口裡唸唸有詞。同伴們更樂了，圍著他一起起乩，有些扮八家將，有些學七爺八爺，小村子裡的大大小小，因為「憨界」而增添了不少生活趣味及長大之後不少的有趣回憶。

　　因為他傻傻的不懂保護自己，因此父母親格外疼他，刻意保護他以免遭到其他小孩的欺負，就將他關在屋裡，不讓他隨便到外頭去。那年頭台灣對身心障礙者的照護和教育，還是一片空白，鄉下人哪懂得什麼早期療育、特殊教育？以為關著他不要讓他到處亂跑，不會受人欺負就好了。失去和同儕的互動，減少了外界的刺激，「憨界」更是退縮到自己的內心世界去了，在自己圍起的城牆裡和孤獨作伴，度過了青年壯年的黃金歲月。ㄧ直到5年前，他的父母老到沒法再繼續照料他，他也過了60歲，在社工人員的勸說之下，才將他送到「蓮心園啟智中心」。

在蓮心園雖然有許多同伴，但勇伯仔還是將自己封閉在內心築起的牆裡，很少主動和人交談，只是不斷重複著「拔毛」的動作。先拔左邊的眉毛，接著拔下巴的鬍子，再拔左後側的頭髮。這個動作一直重複著。勇伯仔，你是想扯掉過去不愉快的記憶嗎？還是想藉此扯斷命運之神加諸你身上的枷鎖呢？

　　勇伯仔雖然還是會在來不及上廁所時便溺在褲子裡，但他已算是「很聽話」的院生，生活自理能力也很不錯。為了讓他對外界的刺激有更多的反應，蓮心園的老師們常常要找話題跟他聊天，話題可以天南地北的開始。

　　「勇伯啊！你呷有飽麼？」他一慣的回答總是：「有喔！哪會呷沒飽！」「勇伯仔，恁兜有飼牛麼？」談到牛，勇伯仔眼睛就會發亮，話興就來了。「有喔」「這樣大隻喔，五千外斤！」從家裡的牛談起，說家裡種什麼豆子呀、菜呀，還有飼養什麼雞呀、鴨呀，越說就越興奮，眼睛就越來越有神，睜得越來越大，撐得額頭上的皺紋和嘴角紋也往上推擠，你會感覺這時候的勇伯仔才像有了靈魂似的。

　　在蓮心園裡，老師們不只會盡心盡力來照顧院生的食衣住行各方面的需求，更會注意他們的情緒，注意他們心靈上渴求被關愛的需求。也盡量和院生互動聊天，讓他們感受到住在家裡般的和家人共享天倫的感覺。我們相信，我們能做到對身心障礙者「全人」的照護。

　　隨時吸收新知，隨時改進我們的照護效能，不斷提升我們的服務品質。看著院生快樂的成長，我們也快樂的在這裡工作和「修行」。

附註：勇伯於95年12月13日因急性心肌梗塞病逝，享年70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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