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專題】不能一起玩的校外教學意義何在?

不能一起玩的校外教學意義何在?

作者: 
Jill Kuo


學校無意租用無障礙遊覽車,迫使障礙生無法和同學一起搭車前往校外教學目的地。照片為全部同學上遊覽車後,障礙生在車門口看同學情景。


我的孩子是個極低體重早產兒,因早產兒併發症而成為重度腦性麻痺患者。出生後矯正年齡()6個月就開始在醫院做復健治療直到三足歲。學齡前在早療中心沒有上幼稚園,曾經試圖進入幼稚園普通班,但是因幼稚園人力問題再加上老師心理壓力太大而做罷。小學、國中到現在高中,都是在一般學校一般班級,學校會派助理阿姨協助。

國小的時候,低年級的校外教學是到動物園,中年級是到綠世界,交通工具都是坐一般遊覽車,上下車也都是由媽媽抱上、下,我的孩子在參與各項活動時需要比較多的協助,學校方面都會先行詢問家長有沒有辦法陪同,把問題丟給家長煩惱,家長可以解決孩子就能去,家長無法解決也不是學校的問題。

孩子在學校得到的支持,跟其他同齡的身心障礙學童比起來還算順遂,當時我們對於學校校外教學需要家長配合的事,在我們做得到的範圍裏,我們也都盡量配合。到了高年級畢業旅行時,因為孩子身形與體重已經是媽媽無法抱著上下遊覽車,此外也得知有「無障礙遊覽車」可以租用,因此希望學校安排無障礙遊覽車。但孩子很怕為了她的事情造成家長與學校的衝突,覺得只要她說不想去,後面的麻煩事衝突都不會發生,所以她沒有參加小學的畢業旅行。

有了國小無法參與畢業旅行的經驗,國中七年級時,雖然學校告知只有一般遊覽車,但我知道孩子其實很想去只是不想成為大家的麻煩,因此我同意自行開車載她前往,但校外教學的無障礙環境非常差,沒有任何的無障礙廁所,因園區地勢關係,推手推輪椅相當吃力,而且幾乎所有的活動她都被迫和同學分開,只有在大草原做活動時,在媽媽與隊輔溝通後,讓她和同學一起玩了遊戲。在回程的路上,孩子跟我說:「今天如果沒有你,我連一個遊戲都不能跟同學玩。」她的話讓我認真地思考,這樣的校外教學對孩子而言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國中八年級的隔宿露營、九年級的畢業旅行都在學校告知沒有無障礙遊覽車及營地環境不理想後,我們直接打了退堂鼓。導師知道孩子有多想去但去不了,體貼的請同學不要在孩子面前談論。但這些是國中學生的大事,即使同學不在孩子面前說,孩子也能感受到同學興奮高興期待的心情,可是她卻無法參與。

有了過去幾年的經驗,高一入學時,我就先和個管老師詢問學校對於身障生參與校外教學的經驗及想法。個管老師很希望學生們可以參與學校的活動,但歷屆以來也沒有身障生參加過,不過如果我們有意願,她會先跟承辦單位告知請他們注意,對我們而言,這是一個多好的開始!

可是,出發前所有的問題還是發生了,承辦單位告知個管老師因為發包時直接參考去年的經驗,所以沒有「無障礙遊覽車」、場地內沒有「無障礙廁所」、以及住宿的地方在2樓而且沒有電梯,更別談活動內容沒有辦法特別設計讓身障生參與。當下實在有點心灰意冷,原來身心障礙學生要參加校外教學有那麼多的不容易,所有的事情在入學時就讓承辦單位知道還是出現令人失望的安排。但是,如果我們不參加,學校、承辦單位、旅行社、場地租借單位他們就不會知道,舉辦這個活動的所有目的,也應該通通適用「身心障礙學生」,並不會因為他們是身心障礙學生就不需要。

當時個管老師態度很強硬,要求承辦單位處理好所有的問題,於是承辦單位就來找家長溝通,希望家長能理解他們經驗不足造成這些問題。最後我們妥協了,兩天一夜的活動,還是在媽媽的陪同下搭乘了無障礙計程車,靠媽媽的技巧解決了沒有無障礙的廁所問題、靠旅行社的人員處理了上下房間沒有電梯的問題。雖然跑站、闖關的活動也在媽媽陪同及隊輔的配合下,想盡辦法讓她融入,但兩天一夜活動結束後,筋疲力盡的我不禁問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辛苦帶著孩子來參加沒有準備好的活動?


校外教學活動設計未將障礙生的需求納入,使得障礙生雖然「參與活動」,卻只能在旁觀看。

近幾年來身心障礙學生家長不畏辛苦的帶著孩子參加沒有準備好的學校校外教學活動,都是希望能以行動喚起承辦單位、場地單位認真看待障礙學生學習參與的權利,但事實證明這是沒有效果的,提供國中小、高中舉辦校外教學的園區、隔宿露營的場地,永遠是那幾個地方,但是年復一年,這些場地的無障礙設施永遠沒有改善,卻還是不斷的承接到學校的校外教學,甚至還有場地單位寧願花錢在園區內另蓋豪華露營區,無視學生校外教學活動場地的無障礙根本一踏糊塗而不願改善,我這才驚覺這個問題不應該是由家長、學校單位、承辦單位去要求,而是應該由主管機管明文規定,沒有無障礙環境的場地無法承接學校的校外教學,就如同要求車齡5年內的遊覽車才能承接學校的校外教學一樣,這樣才是能加速這些場地單位不再漠視、加速改善無障礙環境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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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略障礙生,學校教導了孩子什麼?

作者: 
萱萱媽咪


萱萱是我的女兒,也是一位身心障礙者。她從嬰孩時期的全身無力、無法翻身,到現在是個國中生,並且可以用助行器短暫行走的重度肢體障礙,已歷經漫漫的十三年,當別的小孩還懵懵懂懂時,她正經歷無數次的開刀,當寒暑假同學在玩樂時,她留著眼淚跟汗水默默的在復健。為了查證是什麼病症導致她生出來全身無力、無法自己呼吸,經歷了長達2年的檢查。別的孩子是打個預防針,媽媽的心就揪痛到不行,而我卻要壓著她、強迫她抽血、做肌電圖檢查、抱她進開刀房、聽她嘶吼的哭喊聲,讓醫師為她打麻醉進行開刀。

在萱萱嬰兒時期,住在新生兒加護病房,全身上下有大大小小的管子,一路走到轉普通病房,經歷了一個多月的住院,我們終於可以抱孩子回家,但是孩子回家後,總是哭整晚又不肯喝奶,總是2個小時喝一次,一次只能10 C.C,這10 C.C還沒有喝完,2個小時又過去了,邊哭邊喝,因為不知道她怎麼了,所以每晚掛急診。當時的我真的是憂鬱症非常嚴重,不斷自責為什麼給孩子這樣的身體,我到底要做什麼才能讓她停止哭泣並且好好的喝奶。她是我的第一個孩子,我是個新手媽媽,我不會也不知道怎麼帶孩子,我該怎麼辦?我該給孩子什麼?所幸我的媽媽在知道情況後,二話不說辭掉工作,接下了照顧萱萱的責任,真的非常感謝我的媽媽。

孩子約6個月大,我們帶她到台大找一位很有名的骨科教授,醫生做了很多說明,但是我什麼都記不起來,只記得那位教授說:「這個孩子這輩子不會走路了。」但我們都不相信,我堅持帶著孩子復健,孩子也很配合跟貼心,雖然小時後常常會邊做邊哭。但是,教授,我的孩子一路從嬰兒到現在是個少女了,而且她會走路了。

很多人常常對我說,「媽媽!你好辛苦」,通常我的回答是「沒有!我不辛苦,辛苦的是孩子。」我很高興擁有一個這樣的孩子,她讓我原本是一個有著公主病的任性女孩,變成一個無堅不摧的韌性媽媽,她教會了我很多功課,讓我變得更柔軟,更會替人著想。

在回想孩子在求學的過程中,遇到過很多貼心的貴人,像是老師,或同是身心障礙者的家長,他們都給予我很多的協助和幫忙,我到現在都還是非常的感謝他們。當然這一路走來,難免也會有一些不好經歷,像是孩子五年級時,學校發了校外教學的通知單,孩子當天興沖沖的拿著通知單,跟我說她想去參加,我當然是說「好」,隔天經過了解卻被告知,那裡都是鄉間的石盤路,有階梯跟泥巴路,不適合輪椅,因為學校這一學期要讓學生了解大自然,所以選擇這樣的農場……等理由。



校外教學的場地多為泥巴路、階梯,若沒有家長陪伴,孩子根本寸步難行。


所以,身心障礙者不能了解大自然?!要被剝奪學習的權力?當知道學校及老師,沒有考慮到孩子是個身心障礙者的時候,真的很無言又憤怒。當下我心想,那就我們自己帶她去吧!我跟爸爸再累,扛!我們也會把她扛上去的。

後續告知老師我們會陪同她去,不過她想跟同學一起坐遊覽車。老師說:「好!但需要陪同者」,協調完後,隔天孩子回來又告訴我「媽媽!老師說,校外教學你們可能要載我去喔!因為老師說,這樣我們會多占一個位置。」

因為之前老師有說,孩子坐遊覽車我們需要陪同,或是我們載孩子去,我說「我給孩子決定」老師也說好,但當孩子決定要坐遊覽車時,卻又回覆【會多占一個位置】。

整個校外教學的過程,真的是超級差勁,完全沒有將障礙生的需求考慮進去,障礙生就是整個被忽略及沒有被尊重,如果事先有告知我,或是跟我討論過,還可以讓我們有一些參與感,或是讓我有機會幫孩子做心裡建設,我還不會這麼生氣,明明是教育活動,卻讓障礙生被排除在外,若沒有家長同行,孩子根本就是被晾在一旁,這種忽略障礙生的活動設計,到底教育了其他孩子什麼?


校外教學為學校教育向外延伸的領域,活動設計過程對障礙生的排除安排,正是在建構孩子對障礙者需求的看法。

更多萱萱校外教學的過程,請參考相關連結:教育共融了嗎?

插圖: 

校外教學無障礙不容妥協

作者: 
林玉娟


第一次看到無障礙遊覽車,學校師生都很驚奇,紛紛覺得「這樣很方便」。「無障礙遊覽車」也是校外「教學」的一部分。

畢業旅行對於許多孩子來說都是一趟期待良久的旅程,不過對身障生來說看似理所當然的活動,卻有很多不為人知的辛酸。

孩子因為多重障礙肢體不便,小學時由爸爸媽媽一路陪讀,之前的校外教學因為考慮到全年級八個班,合併遊覽車的座位,若要堅持有無障礙升降的遊覽車,可能會有學生擠不進去,所以只有默默接受由爸爸抱上抱下的校外教學模式。

不過面對一生只有一次的小學畢業旅行,加上兩天一夜的行程,旅程中會有好幾個點的停留,抱上抱下真的太辛苦。何況這應該是我們在這個學校最後展示遊覽車也能無障礙的機會,我覺得不能放棄,於是開始收集資料打算跟學校交涉。

上網查資料發現有前輩為此問題努力了很久,台北市教育局也已發文各級學校,如果有輪椅生因校外教學需搭無障礙遊覽車時,所衍生的費用,可以請求台北市教育局補助。不過跟學校提起此事,卻發現學校方面對此資訊好像一無所知,很疑問到底公文到學校後,是直接被丟進垃圾桶嗎?沒關係,公文我自備,早就從前輩那邊要來了公文檔案,直接印給學校。


民國100年,台北市教育局已行文各級學校,說明將補助校外教學無障礙遊覽車租借費用,但仍有許多學校以不知情、希望家長陪同為由,將障礙生的校外教學活動交通問題丟給家長解決。(資料來源劉俊麟)


為了能讓畢旅的無障礙遊覽車不至於有任何問題,以及能在畢旅行程招標會議發揮監督作用,只好一路從班上的家長代表,到家長會代表,到什麼委員的,最終如願成為畢旅標案的審查委員。另外也提醒學校在招標時,應將無障礙遊覽車的需求放進規格裡面。

評審會議當日,只有一家廠商。在廠商華麗的簡介之後,過程中廠商還因為一句,「我們也很歡迎你們來參加畢旅!」踩到家長我的地雷,這應該跟歡不歡迎無關,我們是畢業生,參加畢業旅行是我們的權利!

確認無障礙遊覽車問題,廠商回說:「他們會盡量調度,但是好像台北市無障礙遊覽車有限,萬一不行是否能單獨復康載送。」我回說「無法接受!畢旅就是要跟同學一起才有意義,另外招標規格是否載明無障礙遊覽車的需求?如果有無法履約,按照招標法規是否應流標?」聽到流標處理,大家都有了壓力,後來廠商承諾會處理,小學的畢旅才如願有了無障礙遊覽車。

至於住宿與活動場地,因為孩子本身使用輕便輪椅,場地廁所等都還可以,只有其中九族文化村的遊樂設施,很多無法參與。不過當車子停在日月潭纜車處,讓孩子上下車時,學校的主任、老師、同學好奇地圍觀,並在一旁說著「這樣很方便ㄟ」「真的!」,一旁的我,內心有點開心,想說大喊:對吧,明明就有這種工具,只要願意都可以辦得到啊!

這麼多年跟學校往來,常覺得要跟自己的內心爭戰,鼓勵自己不要怕衝突,不要怕被貼標籤,該堅持的就要堅持,但是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是不免在想,如果家長是無暇經常到學校盯著這些事?或是家長根本不懂得上網找資料?那他們的孩子的需求是否就沒人關心?只能同學去校外教學,孩子在學校乾巴巴等同學回來嗎?

校外教學無障礙遊覽車,明明就已經有相關規定,但各縣市教育局及第一線的學校單位,卻長期忽視、應作為而不作為,讓許多家長默默承受,甚至犧牲孩子參與的權利,期待未來能從制度面改變,讓每個孩子都能開心地參與校外教學。


台北市教育局補助家長參與障礙生隔夜教育旅行費用3千元。(資料來源劉俊麟臉書)

插圖: 

數十年如一日---遙遠的旅行

作者: 
輪椅上的死胖子


教育單位及相關人士處理障礙生參與校外教學的過程,影響了障礙生的學習、參與權利。
(照片提供/台北市行無礙資源推廣協會)

「有沒有乖乖?我要五香的~拿來拿來,吼~傳快一點,喂!不要偷吃!那是我的!」一個身影跳出座椅,往前衝了三個座位把那包大家爭搶的乖乖抓到手中,開心滿意的笑容,隨著零食入口浮現在臉上。

還記得這個畫面嗎?學生時代的校外教學、畢業旅行…大家一起坐上遊覽車,隨著路況搖搖晃晃,有人不舒服在塗綠油精、薄荷棒的氣味,有人趴在最前面的座立,手裡緊抓一個霧面塑膠袋,深怕一不小心就有龐然巨流奪口而出。不受影響的同學們在後面嘻笑打鬧、聽音樂或把外套蓋住頭補個眠,有的中上還附上卡啦OK,讓喜歡秀的學生一展長才,當然也可能是穿腦魔音…

但有些人從來沒有這種回憶,只因為他/她行動不便。

高中以前,每次的出遊型活動我一定參加!反正繳的學費都一樣,出去的費用也相對便宜,重點是能和班上同學一起的感覺,不用在無聊的教室聽老師上課,那是學生時期最幸福的期待。而那時非去不可的背後,有個更重要的原因…要是沒去,那回來就會和班上脫節!大家在講什麼我都不知道!無法投入最後就被邊緣化…那是很深的恐懼,讓人不想嘗試。

可在坐輪椅後,一切的理所當然都消失了…記得那是2001年的11月,我剛回高中復學的第二年,學校打算去新竹某遊樂園做戶外教學,那時討論的問題主要有兩個:一、重型電動輪椅要怎麼上車?二、去到那邊能玩什麼?一個卡到經費,一個牽扯活動設計。而學校的經費似乎有限,全校二年級有五百位學生,重點是全校只有一位坐輪椅的我……很快就有四個字浮現腦中:勞師動眾。

戶外教學,全校的活動要為你一個身障生特別租貴兩、三倍的遊覽車,你好意思?而去遊樂園不玩刺激、歡樂或水上設施,那幹麻要去?扣除不敢玩的學生,勢必也有部分同學得因為我而改變行程或活動方式。於是當下我一口拒絕,想讓大家玩的開心、自在。卻沒想到這個拒絕,幾乎延續了我剩下的學生生涯。

在障礙意識尚未開化的時期,很多時候我都會以「大家」的權益為第一優先,「以和為貴」不正是課文裡、文化中對我們至高無上的教育指標。所以當所有人都得為了我而做出改變時,一方面會覺得非常不好意思,另一方面也覺得這是不好的事情,麻煩到其他人,彷彿是件罪大惡極的事,我們的社會框架裡有種叫作「男兒當自強」、「家醜不可外揚」、「障礙者必須樂觀、積極、正向」……的迷思。讓多數的行動不便者不敢說出自己的需求,不敢期待有天全校一起出去的戶外教學、畢業旅行,甚至只是在同個縣市內的參訪活動,只要考量到有行動不便的同學要參加,就多以學校經費不足、家長需要陪同、老師恐怕無法擔此重任為理由與學生溝通,最後讓學生及家長知難而退。

然而這些行動不便的學生與家長有錯嗎?沒有!無論國教是九年還是十二年,這些學生就理當和其他一起上學的同學擁有相同的權益!可以在教室上課、接受相關評量、享受同儕的互動、體驗共同出遊的經驗…不該將其排除、勸退,用最大人功利的角度,因為當這樣的學生入學之際,學校理當為其在校生活的相關學習負起責任,經費絕不該是他們的重擔,活動設計更該是帶領教職員不可或缺的成長,因為這種讓師生同時了解行動不便只是一種形式,而非絕對的機會,可謂可遇不可求,不趁勢增進所有師生宏觀的視野,反倒退卻豈不是很奇怪的現象?尤其這學生並非轉學生而是一年年升高學級的在校生的話…「不能一起出遊」究竟是學校還是學生的問題?

直至去年,我仍然在臉書上看見有家長寫著:「還是我們不要去了?」。那文字彷若重重一擊,讓我頭冒金星。理由如同十多年前一般…經費不足、家長陪同、沒有大型復康巴士,不然專案處理,以單人小復康巴士接駁。可是事隔15年,怎麼主事者依舊用一樣的態度與姿態在處理障礙生的活動參與權利?

那是全年級一起的活動啊~專案處理等同排除,無法和同班同學一起的旅行,還是孤單的旅行…一個從入學就清楚狀況的學生、一趟在一兩年後會發生的旅行、一次配套經驗的準備與堅持。真的沒有那麼難,只要有心,只要提早準備,讓學生圓夢的擔子就不會永遠落在家長身上,而是能讓所有同學一起成長的完美回憶。(作者輪椅上的死胖子部落格)

插圖: 

讓生命的不同在教育場域被看見

作者: 
Momiji Chen


作者手繪卡片


我是一位左下肢中度肢障的身障人士。我的狀況從以前不用拿拐杖,到現在要長距離行動時必須仰賴輪椅,也過了許多個年頭,雖然身體狀況持續緩慢地衰弱中,不過對於台灣的無障礙環境的盼望卻從未削減。回想起我的小學生活,別人家為了上小學的準備是買書包和買制服,而我則是多了“上廁所”的訓練,由於小學裡的廁所都還是只有蹲式廁所的關係,家人希望我在不要依靠別人的情況下,能自己如廁,看著廁所裡大大的“溝”,我其實很害怕,哇哇哭了幾次總算成功;就連上學的路徑也和其他人不同,媽媽早早地進行了“場勘”,知道從哪個小門進去,才不用走太多的樓梯就能到達教室;所有大大小小的狀況,媽媽早已摸清並且一一帶我看過,確保我真的了解所有我在上學時可能會遇到的需求,也因為這樣子,當時的我,在並沒有覺得自己和別人有什麼不同的情況下,開始了求學生活。

個性的好強,造就了我覺得體育課也應該和其他人一起上課的想法,我和同學一起游泳,一起打桌球/羽球,只要我能上的我全都照單全收,當時體育課其實很開心,雖然很多地方可能在地下室,必須爬樓梯才能到達;或是在很遠的操場,我總是遲到,但同學和老師們也很貼心的等待我,甚至協助我去上課;唯讀老師在考試體能項目,或是上跑步課等非得要用到腳不可的課程時,我只好乖乖地坐在一旁,並且會分配到一個任務:「幫大家顧東西」。這個任務大概就是每次有我不能上的項目時的必然任務,我大包小包的捧著同學們的運動外套、零錢包,渡過漫長的體育時間。

而最討厭的應該就屬運動會了吧,那是個絕對會把我排除在外的活動,記得小一的時候,我明明想和大家一起跳大會舞的,但老師卻覺得這樣太辛苦,要我不要跳,那時候的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體力行不行,我只知道,和大家一起跳,我好開心,然而每次只要舉辦運動會,我就只能請假待在家裡,現在想想可能感覺還不賴,賺到一天假,但當時的我卻無比想要和大家一起,那種被隔絕的感受,大人永遠不懂。

另一個會把我排除的活動就是校外教學。我到高中以前,是從來沒有參加過校外教學活動的,每次選擇地點時,大家也不知道要不要考量我的狀況,但其實,即便大家不明說,我自己都會覺得要大家全都因為我而選擇一個不是很喜歡的地方而備感壓力,我並不想要成為大家的負擔,最後就是我自己提出來「沒關係,不用管我,你們選就好,我不去」,似乎我總是因為自己心中感受到旁人的壓力而選擇了迴避,因為這樣是最簡單的解決方法。

到了高中,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校外教學,我們去了九份(對,就是那個階梯多到爆的地方)。誇張吧,但我還是去了,雖然和我想像的不太一樣,旁邊多了我媽。這感覺其實超怪異的,一群年輕孩子的校外教學,卻有一位不是學校人員的人一同參與,我知道我的同學們都很歡迎我媽媽一起來玩,可是其實我當時的情緒很複雜,我並不是不想和辛苦養育我的媽媽一起出門遊玩,而是非常想要像一般人一樣地出遊,和同學逛街聊天打屁買東西(這些事媽媽在旁邊怎麼可能會發生?),在狹小的樓梯、陰暗的巷子裡,我興奮地拉著媽媽想逛這、想逛那,但媽媽就是媽媽,總是會覺得這裡太遠、那裡太陡的,怕我的腳負荷不來(而實際上也的確如此,逛沒幾間店,我已經氣喘連連),那次的旅行其實並不盡興,但卻圓了我一個夢,也因為這樣,我之後的校外教學就再也沒參加了。

時間到了 2017 年,校園無障礙的觀念已經愈來愈普及,新的校舍都已有相關的法規規範,硬體上的權益相信都一直不斷地被提出以及更加完善;然而軟體(心理)上的支持卻仍然匱乏,該如何讓身障的孩子即使在學校團體生活中亦能和一般孩子打成一片而不是受限於身體上的不便是台灣辦學最大的課題。近日的一則新聞,讓我感觸良多,某個班級的學生為了讓班上腦性麻痺的同學也可以參與運動會,不惜放棄名次與輸贏,只為了讓他能夠有機會為班上“奔跑”一次!這種參與感,我相信不止那個腦性麻痺的孩子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其他孩子具備的柔軟心靈亦是該班級教師最大的榮耀與驕傲,這些孩子從小就被教育為他人著想且身體力行,他們讓更多的溫柔被體現,也讓生命的不同被看見,將來對於他人的包容力,將會是下一代讓社會朝向更圓融發展的關鍵一環。

(作者目前從事藝術創作,歡迎至Momiji Chen臉書、粉絲頁「摸米雞の幸福手絵」欣賞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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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孩子處理困難,而不是把困難排除在外

作者: 
神老師&神媽咪


神老師全班畢業旅行合照,全班孩子一個也不能少。


「老師, 你怎麼敢帶坐輪椅生病的孩子去畢業旅行? 你不怕他受傷? 你不怕被告?」

可能是畢業旅行季開始,陸續有人問了我這個問題,當時帶生病的孩子出門時,有人問我他又不能玩,讓他請假就好啦~~為什麼要推著他去?出了事誰負責?為什麼媽媽不陪著去?

我當時是反問那個人,如果是你的小孩,你也想要讓他留在家裡嗎?你也想要媽媽陪著去畢業旅行嗎?

當孩子不是自己的,誰都會想到最差的一面,受傷了誰負責?可是他一定會受傷嗎?他都坐在輪椅裡面,身旁的人都小心翼翼,比起那些活蹦亂跳、橫衝直撞的熱血青年,哪一個比較容易受傷呢?如果我平常對這孩子照顧有加、跟父母溝通良好,孩子在我照顧下受傷了,父母真的這麼喜歡告人嗎?

我一直認為我在哪裡,我班上的孩子就在哪裡,只要我帶全班出門,就會想辦法帶著所有的孩子一起去,所以我們兩年內的所有活動,他從來沒有被排除在外。

當然不輕鬆,在行前有很多的準備工作要做,要跟其他同行的老師討論流程和注意事項,連要去的景點都得思考再三,要跟父母聯繫商量,跟全班的孩子們討論怎麼輪流跟他坐,吃飯、上下車的時候要怎麼幫忙,請旅行社派有耐心、愛心的司機大哥來。

為了不要讓特定幾個孩子太辛苦,我們是全班輪著帶他,那時候說好在遊樂場玩耍的時候,陪他的孩子推他到遊樂器材附近,找個陰涼的地方讓他休息,我看到只要沒有上去玩的孩子,就陪著他聊天看著雲霄飛車飛行,我也看到兩組的孩子說好,一起把他扶上旋轉木馬,讓他也體驗一下好幾年沒玩的遊樂設施,吃飯的時候有的人幫他盛飯、有的夾菜,還有人會餵他2口飯……有人要上廁所就會問他要不要帶他一起去……

通常畢業旅行回來後,離畢業還有一段距離,如果這孩子被強迫請假在家,他這輩子對於畢業旅行就是遺憾,那陣子同學在討論畢業旅行的回憶時,他就是局外人一個……我們教孩子如何處理困難,而不是把困難排除在外,我們教孩子接納不同的人,而不是把不同的人踢出群組,我們教孩子把同學當作兄弟一樣照顧,而不是帶著全班嫌辛苦的孩子麻煩……

這是我帶的10幾次的畢業旅行中的其中一次,卻是這孩子唯一一次的國小畢業旅行,我怎麼能忍心剝奪他的回憶?

你問我怕不怕被告?我說,盡全力了,如果還被告,那也是這個工作的風險,我不會因為可能有風險,就去排除任何一個孩子。

(本文原載於神老師&神媽咪臉書粉絲專頁,感謝作者慨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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