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分享】媽啊,一下迷路一下爆走

上帝要我牽一隻蝸牛去散步


「這個字我還是記不起來。」迷路在反覆寫了幾十遍之後,蓋起了課本,卻仍舊忘了剛剛練了半天的那個字該怎麼寫,腦子裡一片空白。他兩眼泛紅,忍著淚,在學習的領域裡承受著超越這個年齡所能負荷的沮喪。

醫院評估迷路是個多動症ADD合併學習障礙的孩子,但是我心裡清楚得很,這些看似艱澀的醫學名詞,不過是為了替人類歸納出一張過於草率的分類表罷了,醫界把那些字眼做成附有背膠的標籤,一張張撕下來後,分別黏貼在不同的孩子身上。

接著,社會也急於替這樣的小孩貼上更多的標籤,「不認真」、「不上進」、「懶散」、「孺子不可教也」……或者粗魯地把與眾不同的人格特質歸咎為「病症」,甚至強迫投藥。

這時候,溫柔地替孩子撕下那些遮蓋他們光芒的標籤,是我的任務。

「別哭!我們一起來想辦法!你總是喜歡思考一些大哲學家才會思考的事,難道你不覺得那些深奧的東西與眼前這幾個國字比起來困難得多嗎?如果你理解黑洞與蟲洞,如果你能熟記上百種昆蟲的生態,如果你畫得出連大人都畫不出的姿態,如果你才十歲就能煮出一桌好菜……那學會學校所教的課業肯定不難。」在我眼裡,他的優點豐盈如蜜糖,他的些許不完美從來瑕不掩瑜。

關於體制內的學習,我們需要的不過就是時間罷了。而一個孩子最不缺的不正是時間嗎?他們還有好長好長的光陰可以進化啊!

迷路擦擦眼淚,再度獲得力量之後緊緊抱了我一下,整理好心情,他鼓起勇氣往黑黑的前方繼續走,雖然路難行,但是我們都知道,走著走著總會走到有光的地方。他心裡明白,只要米米牽著他的手,就算半途跌倒了,也不至於孤單地疼痛著。米米的愛就是治癒跌打損傷的靈藥。

其實能牽著一隻蝸牛散步是福氣,一路上,我們細看人生風景,人們視而不見的小草和露珠都成了我們眼裡的最美。童年短短只有一次,於是我不理會大部分媽媽深信不疑的「不要輸在起跑點」,不用縮時攝影,只想以迷路的節奏,緩緩記錄下這個雖然缺乏速度感卻異常奮鬥的故事,見證著他一點一滴的進步,感受著他每個比昨天更好的今天,這份禮物,何其厚重。

滿腦子精采故事的迷路,卻總苦於寫不出他想寫的字而退而求其次,勉強使用了記得的字,卻又造成一連串不完美的句子,有時成果出奇的不堪,明明是小五生,卻僅能寫出小二生程度的作文。

我總是問他為什麼不乾脆寫注音算了?「不行,我已經10歲了。」孩子很有自己的堅持。這時候一定有人質疑「為什麼不查字典?」關於這點,也只有身為他的母親才知道他的難處。因為交卷時間的限制。

對於這隻慢蝸牛而言,他已經必須付出比別人多出兩、三倍的精力了,哪還容得下逐字翻閱字典的奢侈?

於是米米能做的,除了鼓勵閱讀之外,還得絞盡腦汁把記憶文字轉換成一場又一場遊戲,然後陪著他一次次跌倒後又一次次站起來。不過人生啊,不怕慢點到,只怕不肯到。如果孩子學習的食量小,那我就慢慢餵,只要有吃到,哪怕量少,還是會長大。

今晚迷路寫了一篇400字作文,裡面錯字才兩、三個,並且使用了許多上個學期他怎麼記也記不起來的難字。「哇!你怎麼突然進步那麼多?」我問。迷路說:「我只是慢了點,時間到了,我就會了。」

上帝給了每個母親不同的任務,祂指派了一隻慢吞吞的蝸牛讓我照顧。我問上帝:「為什麼別人獲得了獵豹和老鷹,而我卻得到一隻蝸牛?」上帝說:「那是因為我知道妳有能力讓一隻蝸牛奔跑和飛翔。」

是啊,身為母親,我們不只要相信自己的孩子,還要相信自己。

(迷路2005年出生,為重度ADD兒童(多動症注意力不集中主導型),可能是臺灣史上最幼齒的圖文作家。本文摘錄自《媽啊,一下迷路一下爆走》一書第94~99頁,感謝圓神出版慨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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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是迷路自己走出來的


雖然熱情的迷粉給了迷路一個「臺灣史上年紀最小插畫家」的封號,可是迷路對於這個「插畫家」的頭銜似乎連一點感覺也沒有。他覺得自己只是很單純地用畫畫記錄下尋常的小日子罷了。

迷路在每個成長階段的「志願」表述之中,也未曾出現過畫家這個選項,對他而言,畫畫只是他做得很好、很快樂的其中一件小事而已。

很多人認為,迷路小學畢業以後,媽媽應該替他找個有美術實驗班的國中升學才對。但是,我要令那些充滿好意的親友失望了,不願這麼做的原因,是由於「讓孩子練就更好的技法」向來不在我的選項之內,我反而擔心他被「逼真」與「完美」的框架束縛了天馬行空的想像力,追求純熟的技法與畫得「像」,實在不是件好事。風格是人格特質的彰顯,創造力只能在無拘無束的內在裡養成,而畫面講求的是情緒與感受的渲染力,倘若一幅畫只講求技巧,卻缺乏風格、創造力與情緒感受,那最終也只能淪為匠氣而已。

梵谷的畫之所以亙古流傳,是因為他以獨一無二的筆觸創造了獨一無二的情緒。在他的境界裡,你讀得到孤獨、寂寥,與抑鬱,卻找不到巧奪天工的精緻。夏卡爾的畫之所以美麗,美在畫面所傳達出來的熱戀與愛,沒人計較那些比例是否符合世界觀點。艾雪的畫之所以迷人,在於他把心裡那場超越現實的夢境落實於畫布,你絕對無法以理性角度來度量。

我知道即便我多麼努力地解釋著,仍會出現傳統派人士的反對之聲,也仍會有人認為:「既然愛畫,就要畫得好,既然想畫得好,就是要像,既然要像,就是得不斷地磨練技巧。」

不過畢卡索說過一句名言:「我曾經像拉斐爾那樣作畫,但是我卻花了終身的時間,去學習像孩子那樣畫畫。」一代大師畢卡索終其一生尋找風格的終點,直到年邁,才發現「做回孩子」才是藝術的制高點。他也曾對5歲的女兒說 :「妳是創作者,妳覺得好,就是好;妳若覺得不好,那就不好。妳,對自己創作的觀點,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在陪伴孩子的路上,我從不讓人們左右孩子的自由意志,他們自己覺得好、覺得發自內心的快樂,這才是重點。我能做的不是教導,而是放手。我要做的是不批評,只有欣賞。我能達成的,不是為他們尋找名師,而是替他們排除路障。

從他們幼兒階段,我就吃力地獨排眾議,過濾掉那些美其名為「美術」課,實則是不允許孩子思考,僅達到操練加工能力的「材料包課程」,也杜絕他們使用看起來像「畫畫」,實則只能訓練孩子服從框架的著色本。我還能辦到的,就是鼓勵他們盡情想像,然後大膽畫出自己的想像,不需打草稿、不需塗塗改改。打草稿是「大人擔心孩子呈現得不夠完美」之下的產物,但是藝術從來沒有對錯,也沒有標準答案,所以無論像與不像,孩子只要勇敢地做自己,那即是一百分的完美。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陪伴,我們從來不講究技巧,技巧卻因著孩子鍾情於畫畫,自然而然地追上了手裡的筆,成就了迷路和爆走弟生動的繪畫表達能力。

如果未來他們想在藝術上追求更高的境界,他們定會摸索出一條自己的路,如果他們不想這麼做也很好啊!那終其一生,畫畫都會是種令人心神愉悅的消遣。身為父母,我們能做的真的不多,我們沒有資格當他們的老師,只能做個貼身隨扈。當他們年紀還小,還不具備捍衛創作自主的能力時,我一路努力捍衛著他們的純真,盡力排除一切似是而非的規範,清空路面之後,路,是孩子自己走出來的。

(迷路2005年出生,為重度ADD兒童(多動症注意力不集中主導型),可能是臺灣史上最幼齒的圖文作家。本文摘錄自《媽啊,一下迷路一下爆走》一書第124~127頁,感謝圓神出版慨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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