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分享】愛的先行者—翻轉50萬個生命的家扶

幽谷中的希望之光—引進家庭扶助制度


1937年某一天,中國華北的一個小鎮上,
一位外國傳教士躑躅於斷垣殘壁、滿目瘡痍的街頭,
正思索著如何為戰亂中的苦難災民盡些心力。
驀地,他瞥見一具女屍蜷伏在不遠處的路旁,
同時,還隱約聽到陣陣微弱的嬰孩哭聲。
他趕緊衝過去,發現是個已死去的母親,緊抱著她重傷的嬰孩,
當即解開襁褓,將奄奄一息的小生命送到醫院急救,
然後再抱回自己家裡照顧。
從此,救助傷患、饑餓和流離失所的孤兒,
成為這位傳教士的首要任務,他的家變成了一所孤兒院......,
這就是家扶基金會兒童扶助工作的濫觴。(取自CCF/Taiwan五十週年實錄)

這位牧師,便是克拉克博士(Dr. J. Calvitt Clarke)。

一年後,他在美國成立「中國兒童基金會」,第一筆捐款2千美元,在隔年送達中國。在1943年到1946年,短短三年間,援助中國兒童的金額,已經超過50萬美元。到1949年,中國兒童基金會在中國已經成立42所育幼院。

可惜,這股穩定社會的力量,也終被政治因素所破壞。1949年10月,因為共產政權對美國的敵視,中國兒童基金會正式結束在中國的服務,將重心轉往香港、澳門及台灣。

1950年,在戰爭中被轟炸得體無完膚的台灣,百廢待舉,而好不容易隨國民政府落腳台灣的上百萬人,正奔忙於生活安頓。

那個夏天,對很多台灣人來說,只是又一個讓人汗水淋漓的炎熱季節,但是對台灣的貧困孩童來說,卻是一個特別的季節。
 

首創家庭式教養制度

8月裡的某一天,有一個家庭搬進台中市福音巷裡一間獨棟住屋,成員除了大人,還有5個小孩。

這間屋子,有臥室、客廳、廚房。每個人有自己的床位、衣櫥,每個臥室隨孩子的心意自己布置,每天他們和大人一起討論吃甚麼、在院子裡玩老鷹抓小雞,甚至帶著自己的零用錢,一起上街購物。

這是「光音育幼院」,它改變傳統育幼院偏向軍事化管理的型態,首創台灣的「家庭式教養制度」,以家為單位,每個家有10到15個孩童混齡居住,並有一到兩位保育員照顧。在這樣的家庭氣氛中,失依的孩童也能和一般兒童一樣成長。

光音育幼院一開始只收容5個孤兒,很快的,便增加到五十幾人。從光音育幼院開始,中國兒童基金會的服務觸角正式進入台灣。

而當時的辦公室,就設在第一任會長高甘霖牧師的台中住家裡,工作人員,3人。

高甘霖牧師是基督教門諾會的宣教士,二次大戰期間,投入中國的賑災活動,隨後又到台灣。當家扶的邀請到來時,他正在花東的原住民部落從事山地醫療和傳教工作。

高甘霖牧師身材高大、眉眼深邃,十足的「阿逗仔」形象,可是一開口,卻是流利的台語。他對台灣充滿情感,照顧兒童更有無限愛心。
 

上班氣氛如置身成功嶺

家扶服務40幾年、已經退休的認養處處長林嬋娟,曾經在家扶內部書籍中回憶,她對高甘霖牧師的印象。

那是她到家扶上班的第一天,一早,高甘霖牧師便發給所有人一張紙,要他們寫下,「你是以甚麼樣的態度,在這個機構工作?」

每個人的答案或許不同,不過高甘霖牧師最喜愛用《聖經》經文鼓勵大家,「讓小孩到我這裡來,不要禁止他們」、「在上帝我們的父面前,那清潔沒有玷汙的虔誠,就是看顧在患難中的孤兒寡婦」。

雖然是慈善組織,家扶的工作氣氛卻非常嚴謹。

一開始,家扶的業務以收容貧童及經濟扶助為主,資金與認養人多來自美國。認養部負責翻譯國外認養人的信,以及孩子寫給認養人的信,工作非常忙碌。已經去世的楊重士主任,曾在家扶的內部書籍上,分享當時的辦公室氣氛。

我太太婚前在總會的認養部工作......聽說會長高牧師不時巡視辦公室,若見到同工懶散,總是不客氣大聲說:「You steal CCF’s time.」(你浪費家扶的時間)因此,即使婚後離職多年的員工,都深刻記得當年在認養部工作,桌面只能放兒童資料和信件,沒有其他什物品;辦公室也只聞打字機敲得ㄉ一ㄉ一ㄉㄡㄉㄡ,而沒有八卦閒聊的打屁。一週五天,除了上下午各一次十五分鐘的coffee break或tea time,整天有如置身成功嶺,時時處於備戰狀態。

在眾人竭力奉獻之中,高甘霖牧師開始大力推動「家庭扶助制度」。

60年代,許多貧困家庭為了讓孩子有更好的成長環境,含淚將孩子送到育幼院,被迫骨肉分離。數量之多,讓育幼院已經無法負荷。
 

家庭是兒童成長的最佳環境

高甘霖牧師和同仁陷入深思—育幼院資源有限,更不可能改善貧困家庭的根本問題,那麼,在育幼院制度之外,有沒有更好的方法?

其實這個現象不只發生在台灣,當時戰後的韓國也出現類似問題。韓國的家扶發現,許多育幼院裡的孩子並不是孤兒,而是父母沒有足夠的錢讓孩子上學,於是忍痛將孩子「變成」孤兒,讓他們進入育幼院,希望換來更好的照顧和教育。

為了徹底幫助這些貧困孩子,韓國在1960年推出「家庭扶助制度」。而台灣體會到「家庭是兒童成長的最佳環境」,也在1964年引進這個制度。

簡單來說,這個制度是家扶每個月撥出資金,補助貧困家庭,讓孩童可以在自己的家中成長,家扶再派專業社工老師到家裡探訪,改善他們的生活。

對當時的台灣社會來說,這是一個全新的做法,也意外的,引起一些讓人哭笑不得的誤解。
 

遠渡重洋來探訪

家扶的資源主要來自美國,因此民眾最大的誤會便是,一旦接受補助,孩子便會被帶到美國。

已退休的大同育幼院院長員郭光輝,曾經分享當年他在屏東找孩子的經驗。

陳牧師帶我去屏東縣政府,說明我們在做這個服務(家庭扶助服務)。縣政府人員聽了很高興,把他們的貧戶名冊拿出來給我們看,我們就在那裡抄,抄哪些家裡有孩子,從1、2歲到18歲的,統統抄起來,自己去家庭訪問……。

當時的家長都很緊張,聽說要讓美國人幫助孩子,哪天把孩子帶走了怎麼辦?

經過工作人員的耐心解釋和保證,家長才逐漸相信。

為了推廣這個服務,從這一年開始,家扶開始在台灣各地成立「家庭扶助中心」。當美國總會來台灣視察時,對這個服務也表示高度支持。

許多家扶人還記得,除了寫信、捐錢,有些國際認養人還千里迢迢到台灣鄉下,探視他們認養的孩子,為他們慶生、帶他們騎腳踏車。即使雙方語言不通,靠著家扶社工老師的協助,再加上熱情笑容、比手畫腳,分離時,雙方總是不捨地流下眼淚。
 

全民健保前身

在這期間,家扶還推出「貧童醫療補助」,在台灣也是史無前例。

那個年代,大部分家庭收入拮据,又沒有如今的健保,看醫生是很奢侈的事,許多人生病了,只能自己休息或到藥房買成藥。

1968年,彰化家扶中心和彰化基督教醫院合作,幫助貧困兒童就醫。在他們的計畫中,病童的醫療費用由家扶、醫院及家庭,分別負擔三分之一。沒想到,彰化縣政府聽到這個消息,主動加入合作,讓貧困兒童看醫生完全不必有經濟負擔。

這個計畫後來在許多地方推廣,包括資源較貧乏的東台灣。曾經在宜蘭家扶服務近30年的社會資源處處長林秀鳳就笑著說:「這是全民健保的前身。」

1972年,高甘霖牧師離開台灣,到印尼服務更貧困的孩童。這時候,台灣已經陸續成立23個家扶中心,他對台灣弱勢兒童與家庭的奉獻,讓他獲得「台灣窮困兒童之父」的美名。

高甘霖牧師於2009年在美國過世,他生前住在療養院,臥室門上掛著的門牌,寫著中文「高甘霖」三個字。

(本文摘錄自《愛的先行者—翻轉50萬個生命的家扶》一書第48~57頁,感謝天下文化慨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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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溫暖的地方就是家—首開家庭寄養制度


王小妹,從出生後就不曾刷牙,也無法告訴大人,牙痛有多麼疼。

長期受到家暴的王小妹,有一對長期吸毒的父母,兩人進出監獄像是「走灶腳」一般平常,根本無暇專心照顧自己的親生女兒。

俗話說:「牙痛不是病,痛起來要人命!」大人都這樣了,何況小孩子?缺乏家人照料的小女孩,勉強長到五歲,卻是滿口黑牙,飽受齲齒之苦,連語言發展也受到影響。

這樣的她,捧著臉頰,喃喃說著牙齒痛,聲調卻是模糊不清,彷彿還帶著一點怯懦。社工與寄養父母看到這樣的場景,胸口像被人揪緊一般地疼。

寄養父母帶著她四處求診,結果發現,有13顆牙齒都必須接受根管治療。而她,只有5歲。

棘手的是,王小妹一緊張就流鼻血,小診所的牙醫不敢收治;輾轉虎尾、斗六等地4家診所,後來才在台大醫院雲林分院,找到願意幫忙動手術的醫師。
 

領先所有社福組織

多虧有寄養父母的幫助,讓王小妹得以脫離最糟糕的情況。

寄養家庭制度在台灣推行,家扶基金會可說是一大功臣,他們領先其他社會福利組織,在80年代,為台灣兒童照顧寫下最重要的創新里程碑。

無論孩子因為家境貧困,導致原生家庭無力扶養;或是家裡出現暴力、不當管教等行為,寄養家庭都適時成為孩子的避風港。

仔細回溯起來,家扶推動寄養家庭的起源,有一位不容忽略的重要人物,就是出身台中端容眼科的藍采風博士。他在美國教書,也做寄養家庭服務研究,回台灣與家扶夥伴進行訓練時,提到這項在美國行之有年的制度,與兒童保護密不可分。

他認為,台灣也有迫切需要,應該考慮施行這項服務。

在家扶的理念,兒童在家中成長是最好的,因此,對寄養家庭制度化的想法相當認同,畢竟,大人們想像得再周到,總是有不足的地方。如果可以,還是希望讓孩子在暫時受保護、養育的同時,靜待原生家庭恢復功能,並接回孩子。
 

從無到有的開拓

事實上,在家扶所推出的服務中,寄養,可以說是最能深刻影響孩子生命的一環。

1972年加入家扶團隊的資深社工督導郭麗貞,對於這點,體會特別深。她是家扶開拓寄養家庭服務方案的早期開路先鋒,對於這項方案如何從無到有,如數家珍。

郭麗貞回憶,「一開始,因為台灣缺乏相關施行辦法,我們就以藍采風提出的寄養服務理論為本,模擬可能的寄養家庭樣貌,與可能需要協助的兒童背景。同時,以『何處是兒家』做為主題訴求,開始製作文宣品,到區公所、衛生所、婦女團體等地,宣傳敞開雙臂、接納寄養兒童的溫馨情境。」

「我清楚記得,1980年9月23日,寄出第一批招募寄養家庭的信,是最困難的第一步,因為信件發出後,始終石沉大海,」她透露,「後來,我們進一步追蹤,發現沒有消息的原因,是有能力提供寄養服務的家庭,由於孩子好不容易長大,父母想要有自己的生活,因此紛紛推卻這樣的美意。」

還好,皇天不負有心人,1981年1月,家扶找到可以配對成功的家庭,那是高雄鳳山的曹國慶、高慧慈夫婦。

這對夫婦,幾年前曾擔任家扶認養人,認養扶助了兩個孩子,也認養了一位育幼院童。假日時,他們會接這些孩子到家中過夜,星期天則一起到教會做禮拜,享受短暫的天倫之樂。

郭麗貞說:「我就是看到,曹國慶夫婦擁有接納孩子到自己家中的潛質,才極力說服他們嘗試。」

一開始,她希望可以藉由這樣的例子拋磚引玉,喚起大眾對寄養服務的興趣與重視,也可以因此透過媒體的披露,由家扶搭起橋梁,讓善心人士有管道提供孩子一個溫暖的家。
 

為四萬個孩子找到避風港

只是,曹國慶一家,為善不欲人知,他們有興趣照顧孩子,卻不希望被報導。而這樣,就無法收到拋磚引玉的示範效果。

「還好,在家扶同仁的勸說下,他們終於被打動,願意把故事分享出來,」郭麗貞興奮的說:「於是,我們就邀請《聯合報》記者,報導這位母親離家、父親因病過世而來到寄養家庭的故事。透過一系列報導,果然獲得許多迴響。」

「當時,許多人受到感動,表達擔任寄養父母的意願,成功踏出最難的第一步!」郭麗貞開心地說。

這位小女孩在曹家住了一年,後來結婚時,特別邀請曹國慶夫妻和郭麗貞當她的女方家屬。

踏穩這成功的第一步,1981年7月,家扶正式接受台灣省政府委託,在台北、新竹、台中、台南、高雄五地,試辦寄養制度。

其中,高雄市政府在1982年10月,開出台灣首例,委託地方民間團體承辦寄養工作。內政部則在1983年頒布「兒童寄養辦法」,開始在全國推展。

翁慧圓觀察,華人文化重視濟弱扶傾、行善積德,閩南語中還有「吃人一口,還人一斗」等俗諺。這些,都是深深烙印在人們生活當中的文化認知,也讓台灣社會在經濟富裕後,轉而尋找行善、回饋社會的出口。

這一股來自民間的良善力量,推動家扶不斷的前進,將愛心帶到台灣的各個角落。

一晃眼,30多年過去,挽救了無數需要幫助的孩子,曾經接受安置照顧的寄養兒童人數,累積到2014年底,已有將近4萬5千位。
 

學習美國,超越美國

在台灣,只要經過縣市政府社會局評估,不管在原生家庭遭受虐待或高風險家庭的孩子,都可以接受這個服務。

寄養時間,從1、2個月到5、 6年都有,大多為1到2年,等原生家庭功能恢復到適合孩子成長,就會讓孩子回家。

這一點跟美國比起來,有本質上的不同。

大力推動寄養家庭的家扶第三任會長郭東曜就說:「美國的寄養服務,常常一照顧就到18歲,但我覺得這樣不好。」

且根據美國2000至2007年,針對寄養兒少後續追蹤的研究發現,長期在寄養家庭中長大的孩子,比其他在原生家庭中長大的孩子,更容易成為中輟生,並有犯罪、吸毒、未婚生子的行為。

他補充說:「我們在台灣的寄養,是時間愈短愈好,因為我們希望,在過渡時期之後,親生父母可以重新站起來,再次接納他們的孩子。」

這類案例,的確曾經發生。

有位爸爸是家裡的老么,在過度呵護下長大;當父親過世,他頓失依靠,從此一蹶不振。

沒有血緣親人的仗恃,妻子也跑了,兩個兒子跟著他,有一餐沒一餐,學校也長期曠課不去。

後來,家扶依據《兒童福利法》,將孩子送到寄養家庭。

在父子分離期間,兩個孩子見到父親時,總會問起:「爸爸,什麼時候帶我們回家?」每一次的對談、每一回的會面,都會轉為激勵爸爸改變的動力。

終於有一天,爸爸察覺自己先前有多麼頹喪不振,忍不住流下男兒淚。

淚,沒有白流。當他決定從自陷的困境中爬起來,曾經的舊識見到他願意改變,向他伸出手,不僅給他工作,還幫他買了一個貨櫃屋,讓他和孩子們有棲身之所。
 

預防另一個不幸

根據家扶基金會社工處的資料,重新安置寄養兒童、少年的原因,以受虐居多,虐待、疏忽、遺棄,占比至少6成。而依照國外的統計,有80%的家暴施虐者,曾經是受虐或目睹家暴的兒童;研究更發現,受虐者長大成人後,有1/3會成為施虐者、1/3不會,至於剩下的1/3,則是若遭受社會壓力,未來可能變成施虐者。

顯然,如果能讓受虐兒在溫馨的寄養家庭中成長,對預防未來另一個不幸家庭的出現,很有幫助。

只是這理想要落實,並不簡單。寄養服務,不是把孩子放到寄養家庭就好,想成為寄養父母,也不是有愛心就夠。

這些孩子,許多是在不健全的家庭中成長,很可能出現欺騙、偷竊等偏差行為,也可能特別缺乏安全感、同理心,課業表現還經常比較遲緩或落後,需要相當的耐心和專業來包容與引導。

要成為寄養家庭,基本上需要具備幾個條件:夫妻25至65歲、結婚超過2年、身體健康、國中以上學歷、收入穩定,以及家中具有足夠空間。符合這些條件之後,還必須經過健康檢查、家庭訪視、評估會議、職前訓練等。

這些訓練,主要聚焦在教養兒童與青少年的親職技巧、主照顧者的自我照護、依附關係的修復、寄養家長與兒童分離等議題的處理與面對。

另外,擔任寄養父母後,每年還要固定接受30小時的在職訓練;有時,為了因應實際生活需求,有些課程還會加入智能障礙兒童、少年的照顧技巧,以及居家環境設計、親子遊戲運用、健康飲食等議題。

目前,台灣每年約有600戶家庭,願意報名成為寄養父母,但經過一定程序評核後,最後能正式成為寄養家庭的,不到150戶。
 

頑石點化成金

寄養家庭儘管操作不易,但對於有需要的孩子,意義深遠。翁慧圓說:「你真的可以看到,有些受虐孩子到了寄養家庭後,不到半年,不但開始變得有自信,也看到人生的希望。」

郭麗貞就分享了張簡家的故事。

張簡家收容了一對姊弟,姊姊會打架、偷竊,還會逃學,考試的分數都是個位數。他們夫妻自己有一個孩子,對這三個孩子他們一視同仁,甚至利用晚上的時間,從ㄅ、ㄆ、ㄇ、ㄈ開始教這個姊姊。姊姊的成績突飛猛進,10個月後,她已經考到7、 80分。

那一年,在家扶中心的兒童節表揚中,這位姊姊在台上拿著獎狀驚喜不已,郭麗貞和張簡媽媽則在台下鼓掌,高興的拍到雙手通紅。

「誰說頑石無法點化成金?」郭麗貞感動地說,「張簡氏夫妻的愛心,改變了這個孩子的一生。」
 

謝謝你給我們一個小天使

對寄養家庭本身,也可能因此得到意外的人生禮物。

屏東家扶中心社工督導黃淑玲,回憶起已過世的排灣族牧師陳維翰,陳牧師和他的家族都是家扶的寄養家庭。

在陳維翰牧師家,少有其他寄養家庭會聽到的頭痛問題。和原生家庭分離的孩子大哭大鬧,牧師抱在懷裡安撫一下就安靜了。晚上,他們用故事取代電視,曾經一家人在客廳說故事,說著說著,大人小孩都睡著了。

後來牧師罹患癌症,多次進出安寧病房,身體非常虛弱,黃淑玲去探望他。

就在院子裡,她看到牧師和寄養的小女孩手牽手散步,享受父女的天倫之樂。黃淑玲上前打招呼,牧師氣若游絲,語音不清,小女孩乖巧地上前代牧師說了一遍,「叔叔是說……」

「這小女孩竟然能聽懂牧師講的話,」黃淑玲驚訝不已。難怪提起這個小女孩,師母總是告訴她,「謝謝你帶給我們一個小天使。」

牧師去世前留下訣別信,信中仍遺憾自己無法陪伴寄養童長大。臨終前,師母和孩子握著牧師的手,一起度過最後的人生。這一幕,黃淑玲始終不能忘懷。

(本文摘錄自《愛的先行者—翻轉50萬個生命的家扶》一書第114~124頁,感謝天下文化慨允轉載。)
 

暴風雨中的彩虹屋—打造療傷新空間


1999年9月21日,一場毫無預期的大地震,重創了台灣中部,成為台灣自二次大戰後傷亡最慘重的天災,許多家庭在天搖地動之間瞬間瓦解,也產生了無數創傷症候群。

一群曾在阪神大地震服務的日本社工師,來到台灣,想替災後重建盡份心意,卻發現在南投埔里使不上力。

後來他們和家扶聯繫上,來到當時的台中縣。他們帶著孩子在廚房中烹飪,藉著遊戲般的活動,抒發身心,效果十分顯著。

參與這項治療的心理醫師李秀娟回顧,「這是一個很溫暖的過程,當時的概念是,家庭中與孩子互動的核心是廚房,而且廚房可以讓孩子的心跟口都得到滿足,也是父母親表達對孩子愛意的最佳情境。」


空間色彩繽紛

在這個過程中,家扶也發現了,阪神大地震後所發展出的「彩虹屋」治療機制,也許也適合引進台灣,為災區民眾進行治療。

日本的彩虹屋是結合各專業領域,歷時5年以上,才共同實驗出的治療模式,它以色彩繽紛的空間,打破原本心理諮商室的冰冷,容易讓人卸下心防,融入治療與諮商的情境中。

於是家扶基金會邀請台灣的小兒科醫師、諮商師,一起到台中觀摩這套讓人身心安頓的治療方式,也親自到日本去探訪彩虹屋的施行狀況。

「我們對當地服務方案施行的精緻,感到很驚訝,」當時一起前往日本觀摩的翁慧圓回憶說:「心理學、社工服務等領域的專業手法很細膩地融入各種設施,不論是人性心理或人體工學、配色等細節,都考量到使用者的需求,空間也不會產生幽閉感,讓人很安心。」

台灣或許沒有這樣精緻成熟的空間,不過,遊戲治療對家扶來說並不陌生。


引進遊戲治療模式

曾經是兒保服務第一線的社工,後來也參與南台中家扶彩虹屋規劃的陳靜惠,如今是南台中家扶中心的社工督導,她分享了自己接觸遊戲與藝術治療的開端。

那是她印象最深刻的兒保個案,一個單親家庭手足嚴重暴力的案件。

案中的媽媽,不堪丈夫長期施暴而離家出走,丈夫心生報復,於是性侵還在念小學四年級的長女。媽媽知道後,帶著6個孩子離開家裡,這位父親則被判刑8年。

這家人雖然從此遠離父親的威脅,不過,暴力的陰影和他們形影不離。

媽媽的個性軟弱,又得在夜間工作,於是身為長女的姊姊,擔起管教弟妹之責。姊姊的情緒不穩定,常以毆打管教弟妹。

家裡幾乎天天雞飛狗跳。老大打老二,老二就去打老三,老三轉身在老四身上出氣,一個打一個,一直打下去,嚴重的時候,曾被打到手無法握筆。

結果,大姊心理受創、大妹逃學、二妹出現尿床的退化行為,大弟和二弟用偷竊建立成就感,小弟念小學,就已經很會察言觀色。

怎麼樣才能幫助這個失能又失序的家庭,走出沉痛的創傷經驗?陳靜惠一度非常苦惱。

後來,經過討論,她嘗試和心理師合作,引進遊戲治療模式,分別為每個孩子進行心理治療。

加上其他技巧、方法的交叉運用,2年4個月後,這個原本傷痕累累的家庭,宣告重整成功。老大到老四後來都上了大學,每個月還準時到家扶中心幫忙清洗魚池。

「遊戲本來就人人喜歡,孩子的語言表達不夠成熟,透過遊戲來進行心理創傷的治療,是再好、再自然不過的方式,」翁慧圓解釋。

看到這個成果,陳靜惠幾乎喜極而泣。家扶基金會進一步開辦遊戲與藝術治療的專業訓練,1999年新竹家扶中心完成家扶首創的遊戲治療室,隔一年,在當時的台中縣家扶中心完成台灣版的彩虹屋。

台灣的彩虹屋先從豐原起跑,再到沙鹿,繼而推廣到全國各家扶中心。雖然最早是為了撫平921大地震的傷痛而設,但因為治療成效良好,後來推廣到受虐兒童。

在彩虹屋的遊戲治療室裡,有沙堆、玩偶、樂高積木、大富翁等玩具,孩子可以自由玩樂,家扶的諮商師常常花上幾個小時陪孩子玩。

這些心靈受傷的孩子剛到彩虹屋時,大致有兩種反應:一種是退縮自閉,認定是因為自己不好才被大人打罵;另一種則是如同小霸王般蠻橫,甚至出現攻擊行為。幫助不同反應的孩子,彩虹屋的老師有不同的方法,有時候是安靜陪伴,有時候得扮演受氣包。

心理諮商師李逸明,曾經在部落格上分享一段特別的經驗。

有個孩子來到彩虹屋後,發現李逸明不像他父母一樣兇巴巴的,反而一副很好欺負的模樣。他就透過玩大富翁的機會,想盡辦法欺負李逸明。

他把牌統統推倒,然後支使李逸明排好,又霸道地不准李逸明買房子,極盡所能讓李逸明輸,自己好在這場遊戲中成為大富翁。

「我每次都會故意讓他,滿足他在現實之中無法被滿足的成就感,」李逸明解釋自己的做法。

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這個孩子開始主動倒水給李逸明喝,甚至還幫忙她做事情。

即使最終不能改變孩子的命運,在彩虹屋的相處經驗,也可能成為孩子終身珍藏的記憶。


不離身的慶生照

美術治療師林惠愛曾經幫一個小五的男生,做美術與遊戲治療。

這個小男孩每次到彩虹屋,都帶著弟弟妹妹一起來,可惜他來的次數不多,因為住在新竹縣鄉下,他要到市區的家扶,得轉好幾路公車。但是他俊俏的模樣、刻意討好大人的態度,令林惠愛印象深刻。

林惠愛至今仍記得,他在彩虹屋的最後一張畫作。畫中的孩子一個人孤伶伶地站在漆黑、閃電、打雷的屋外,林惠愛問孩子,「畫中的小孩可以趕快進屋嗎?」

孩子微笑著說,不知道。

許多年後,林惠愛在一個安置機構巧遇這個孩子。孩子已經長大,因為犯錯而被送到安置機構,他看到林惠愛來訪,連忙叫住她。他拿出當年在彩虹屋慶生的照片,告訴林惠愛,這些照片他一直帶在身上,每次看著照片,便感受到自己被關愛、被重視,心裡頓時獲得滋潤,很快克服當下的負面感受。

再見到這位少年,林惠愛感慨萬千,「我知道在長期缺乏家庭溫暖後,『屋』是再也進不去了,但是慶幸那幾張照片陪伴他走過人生的一段低潮期。」

由於這一項服務擁有在地化、社區化的特色,各地家扶中心相繼開辦相關的訓練課程,也吸引了一些有需求的小學、幼稚園前來觀摩,漸漸和校園進一步的結合。


第一座多重社會工作基地

八八風災後,經過近3年的籌劃與興建,家扶在高雄市杉林國中打造了一座設計特殊的彩虹屋。

這座2層樓歐式建築的彩虹屋,建築面積有200多坪,不僅規劃了攀岩牆及戶外體驗設施,更和周邊的樹林融為一體。這裡結合諮商輔導、心理治療與體驗教育等多種功能,杉林國中也配合家扶基金會,培訓一批體驗訓練的種子教師。

家扶的彩虹屋,也從個案服務,進一步擴大為從事學校、社區及災變社會工的共同基地,邁向服務新里程。

以不同的觸角接近有需要的孩子,只希望每個暴風雨後的人生,都能遇到美麗彩虹。

(本文摘錄自《愛的先行者—翻轉50萬個生命的家扶》 一書第220~227頁,感謝天下文化慨允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