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N電子報第186期——視點外的世界 2015.09.30出刊

民國87年成立的台北市私立雙連視障關懷基金會,以推展視障者就業機會為服務重點,並同時舉辦各種活動,擴展視障朋友的生活、教育、休閒經驗。視障者最大的困境在於無法透過觀察、視覺線索或閱讀等方式,來主動了解外在環境的人、事、物,因此服務工作倍感艱辛。然而在協會的努力下,仍逐步拓展各領域的服務,以滿足視障者的多元需求。本期專題帶您來了解視障者「視點外」的世界。

【DIN放送台】障礙者的遊戲權

障礙者的遊戲權

整理/Debra

幾米月亮公車。攝影/游鯉綺為了響應2016年「世界設計之都」活動,信義房屋台北市政府,與畫家幾米合作,於2014年11月,以繪本「月亮忘記了」為主題,在101大樓對街設置「月亮公車」裝置藝術。不過活動一開跑,便有罕病兒的母親發現月亮公車沒有置設斜坡或升降設備,坐輪椅的孩子無法參觀月亮公車,而寫了一篇「幾米的月亮忘記我們」文章,說明這樣的藝文活動如何忽視障礙者的參與需求。

台北市行無礙資源推廣協會社工師游鯉綺回想當初與信義房屋溝通無障礙設施過程,她表示:活動一開跑時,信義房屋曾經邀請障礙者優先參觀月亮公車,但由於來賓大多數是障礙兒,所以是由家長、志工等人抱上公車體驗,她強調,障礙者的移動,最好不要用揹、抱、扛的方式,特別是上下公車,階梯很高反而危險。

她進一步分享,信義房屋其實很歡迎障礙者參觀月亮公車,只是不知道方法或該怎麼做,也擔心公車小小一台,障礙者如果千里迢迢來排隊,上來後看不到什麼會很失望。游鯉綺表示幾米是大家都很喜愛的畫家,他的繪本轉變成這樣立體的作品,一般人包括障礙者都想在公車上身歷其境拍個照也好。她強調障礙者跟一般人一樣,就算上去也許是10分鐘,只坐在那裏拍拍照,就跟其他遊客一樣,享受這個空間、欣賞這個作品,享受這樣的藝術設計。

雖然月亮公車沒有低底盤,不過在經過溝通後,信義房屋也很快地接受建議使用升降設備。游鯉綺提醒,各種活動設計時,請不要限制障礙者可以參觀的時間,不要限制障礙者一周只有哪幾天可以參觀,如果你對所有人開放,大家隨時可以來,那我們希望對障礙者也是秉持這樣的原則,因為障礙者也想跟朋友一起去,約好時間隨時可以出發是最好的。

幾米月亮公車。攝影/游鯉綺雖然月亮公車最後在許多人的努力下,增設升降梯,讓障礙者可以跟一般人一樣享有參與藝文、休閒活動的權利,然而檢視台灣的遊樂設施,雖然公園、遊樂園為數不少,但障礙者卻無法使用裏面的遊樂器材,即便是新完工的兒童新樂園,13項遊樂設施只有2項是輪椅的孩子可以玩,剩下的,障礙兒只能看別人玩、羡慕別人玩得那麼開心。


台灣針對展場與遊樂園的規範付之闕如

依據身心障礙者保障法,所有障礙者應與其他人一樣享有平等的機會參與社會活動,可是講到規範,目前只有建築物無障礙設施設計的規範,沒有遊樂場無障礙的規範。游鯉綺表示,很多時候主責單位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所以一開始就沒有採購障礙者可以使用的遊戲器材,也就是說,遊樂園設計之初,若僅參照無障礙設施設計規範執行,那也只能做到整個環境是無障礙,例如通道、廁所無障礙,但設備如遊戲器材就無法可參考。

但也不應該社會生活中所有環節都要靠規範指示進行,她強調規範應該只是一個精神,樂園的設備就是要讓人,包括障礙者可以使用、可以玩,以這個精神為前題,你就去想方法,例如往下埋深一點,或門寬一點讓輪椅可以進出等,這是可以關照的。

罕病兒Shayla無法乘座樂園裏的輻射飛椅,只好隔著欄杆看同學玩。攝影者/周淑菁她表示,台北市兒童新樂園是一個公營的樂園,應該要照顧到每一個市民、每一個孩子的遊戲需求,園方應該多花一些心思在促成障礙兒的參與,以共融遊樂場為目標,認真檢視那些設施輪椅可以靠近、進不進得去,輪椅到不了的就應該想辦法把它變成平順的通道,否則園內移動的路線都很平順、寬廣,到了遊戲器材前卻多了兩階,光這兩階障礙者就無法使用這項遊樂設施,難道障礙兒來遊樂園的目的是逛街嗎?

此外,遊樂園設計的目的是親子同樂,游鯉綺強調,沒有共融設計也損害了障礙父母的親權,障礙父母帶孩子去公園、遊樂園玩,無法接近遊樂設施,那是要把孩子丟在入口叫孩子自己去玩嗎?坐輪椅的媽媽或爸爸若不能靠近遊戲器材,也無法幫孩子拍照、不能跟孩子一起玩,這也剝奪了障礙父母陪伴孩子遊戲的親權。

她提醒,遊樂園、公園要考量的不只是障礙兒的需求,而是要更多層面去看待它的功能。

她在考察台灣各地遊樂園時,發現許多樂園即便已經經營了二、三十年,但園內的無障礙環境在觀光局的輔導下,跟台北市兒童新樂園不相上下,如果台北「新」兒童樂園跟二、三十年的舊樂園一樣遊樂設施輪椅都上不去,那就真的一點進步也沒有。


日本推動「每個人都可以使用的公園」

台北市新活力自立生活協會工作的蔡抒帆,婚後住在沖繩,她分享了一位輪椅媽媽帶孩子在台灣公園玩的心情:

還沒生小孩前沒有想過無障礙遊樂器材的重要性,自己坐輪椅經過公園也沒有特別感受,但生完小孩、帶孩子去公園玩時發現,為什麼我只能遠遠的看著我的孩子自己去玩?我的小孩很渴望我可以陪他,經常是用兩個渴望的眼神問媽媽,你可不可以過來?但我卻無法回應該。她這個年紀的孩子,無論是爬樓梯上去,還是從溜滑梯上下來,其實都需要照顧者給他勇氣,但我卻因為公園裏遊戲器材的限制,無法回應孩子的要求。

她說:我常常覺得我跟遊樂設施有著一段遙遠的距離,如果我很努力跨進去,結果可能是出不來,所以每當孩子用眼神、聲音渴求我時,我也只能用眼睛看著他、用聲音鼓勵他,幫他加油,孩子如果跌倒了,就只能仰賴別人的媽媽幫我抱一下、抱過來,有人說你的孩子很獨立,我時常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台灣的公園總讓她屢遭挫折,但她在沖繩卻有不一樣的經驗。她在沖繩生活時,無意間帶孩子去一個公園玩,發現公園的遊樂器材入口處有斜坡,她興奮的往斜坡上推,跑得比女兒還快,推著推著居然到達遊戲器材上端,才發現原來這是一個無障礙的公園,她說:在這個公園裏,我可以陪著孩子到達器材的最上面,也可以陪著他溜滑梯,雖然我沒辦法像一般的媽媽把小孩放在腿上溜下去,但是可以在溜滑梯上面的入口處、在孩子旁邊陪伴、給她勇氣,看著她溜下去後,我再從旁邊的斜坡下去接他,這些動作已經讓我自己非常興奮跟感動,因為我有參與孩子的活動,而不是在旁邊用聲音跟他說妳加油、妳自己上去,媽媽沒辦法。

她回家後上網查詢這個公園,發現日本從2004年開始,便推動「每個人都可以使用的公園」計畫。一位日本民眾在美國住了十個月,發現美國的共融性公園,他把這樣的概念帶回日本推動,讓各個縣市政府在建立公園時,慢慢朝共融性公園前進。

跟台灣一樣,日本也沒有法規規範遊戲器材、遊樂園,這是一個從民間身障團體開始推行的計畫,加上家長極力發聲而促成。她表示,就像月亮公車一樣,如果沒有使用者不斷參與其中,需求沒有被看見,社會是不會有前進或改變的機會,這個「每個人都可以使用的公園」計畫推行時,日本家長也參與其中,希望自己的小孩也跟一般的孩子一樣一起在公園玩耍,才有今天可以讓她坐輪椅陪伴孩子溜滑梯的公園。

她進一步說明,沖繩的共融性公園,雖然沒有辦法設計到很完美的狀況:一般孩子到溜滑梯頂端有很多可及性,例如攀爬、爬梯樓、爬網子上去,障礙兒可能就只有沿著斜坡道上去頂端的選擇,這是比較可惜,但他們也在研究其他的可能性,看到這裏她就想,哇,日本已經進展到這一步了,而台灣現在完全還在開始溝通觀念階段。
 

本迪士尼樂園遊戲器材無障礙設計使用狀況

台灣遊樂園不友善、障礙兒無法使用公園、樂園的遊樂器材,不少父母、障礙者會出國到鄰近的日本迪士尼樂園,圓一趟童年夢想,但事實上日本迪士尼園區的遊樂設施並非如想像中可及。

蔡抒帆分享,雖然日本迪士尼有障礙者可使用、輪椅可以上去的遊樂設施,但事實上使用限制很多,例如為了逃生安全,工作人員會很堅持你要可以「用腳」走幾步路才能讓你搭他們的乘座物,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幾年前她曾到日本迪士尼玩,同行的朋友中,有一位是來自尼泊爾的小兒麻痺者,他雖然無法行走,但雙手運用自如,即便拿掉輪椅還是非常靈活。

那時工作人員要求他必需能離開輪椅走幾步路才可以乘坐遊樂設備,他就真的用兩隻手表演走路、爬上爬下,她覺得即使發生意外,這位小兒麻痺患者應該是跑最快的遊客,但迪士尼的工作人員還是不淮他去玩那項遊樂設施,因為一定要用「腳」走路才可以,用手不可以。

漢聲播廣電台「45度角的天空」節目主持人余秀芷,同時也是輪椅使用者,也分享了她去日本迪士尼玩的經驗。她表示雖然園區說明手冊裏有許多設備是標示障礙者可以玩,但其實是提供可以「站」起來用腳走幾步路的障礙者玩,無法自行走幾步路的障礙者會被拒絕。

她當時帶著期待的心情飛去日本,卻發現這樣的附加條件讓他花了錢卻什麼都玩不到。沮喪之餘她問了工作人員到底有什麼是她可玩的,工作人員幫他在手冊上勾選了十多樣項目說是她可以玩的,她看了一下這些項目,大都是看秀、看表演,這些場地一但下雨表演就取消,對障礙者而言,去遊樂園玩等同於去逛街看別人玩。
 

需要被看見才有機會改善

有鑑於日本民間推行「每個人都可以使用的公園」計劃成果,蔡抒帆感觸良深地表示,障礙者要出現、而且要集體發聲,持續堅持才能改變現況,如果只有一、二個人反應遇到的問題、出來呼籲,常常會被說成只有你需要,別人沒有需要,這樣的力量很快就會消失,這幾年從事社會運動的經驗讓她清楚知道,障礙者要常出門、被看見、聚在一起發聲,慢慢就會看到一些效果。

身為家長的她提醒,孩的成長沒辦法等,她常常看到有些身障父母,想說反正就忍幾年,小孩長大就好,但長大了問題也沒有改變,台灣障礙兒的家長比較重視孩子的復健醫療,孩子下課後排的也是復健課程,別人小孩下課是去逛街,自己的孩子下課是去早療,在這樣的情況下,障礙兒的遊戲需求很難被看見。她鼓勵家長、障礙朋友一起出來發聲。她說生活中也處處有復健的機會,有些遊樂器材你為了要玩,也是要腰部有力量,生活中的訓練反而是讓自己能頻繁練習的機會。

本文整理自漢聲廣播電台「45度角的天空」8月2日節目內容,歡迎下載聲音檔了解更完整的訪談,也邀請大家針對無障礙遊樂園、共融性公園的經驗或建議,可以至臉書社團「隨意自在,所行無礙」參與討論。

相關連結

【本期專題】視點外的世界

平淡卻安穩的幸福

作者: 
雙連基金會編輯部


一早和袁先生約在吳興街附近,進行訪問,遠遠走向前去,看見他身穿水藍色的POLO衫,腰上有個整潔的霹靂包,起身和我們打招呼,行動流暢,讓人看不出他竟是個領有身心障礙手冊的視障按摩師,甚至可以引領我們走到附近的店家,找到座位,一起喝杯飲料,好好談談。

一聊之下才知道袁先生由於家族遺傳的視神經退化而變成視覺障礙者,他排行第三,從小家庭裡就有一種潛藏的恐懼感存在著:「或許有一天我的世界會再也看不清楚」,就在袁先生收到兵單準備要入伍的前一個月,某日和平常一樣醒來,卻發現自己真的看不清楚了。剛開始的時候,簡直無法接受,把自己所存下來的錢都拿去花光,流連在電動玩具店沉迷在玩樂中,想要忘記自己看不見的事實,不去想明天該怎麼辦,靠家人嗎?不行,靠自己嗎?也不是,走到無路可走的時候,袁先生才下定決心在親戚開的理療所學習穴位,去上按摩的課程,慢慢累積出自己的按摩經驗和技術,開始從事按摩工作。

袁先生分享說,即使自己領有身障手冊,也盡量不去麻煩別人,視野狹窄及弱視的他常常本來是去參加活動,結果自己在現場卻變成可以協助活動的志工,可見他熱心助人的特質。而現在他是新竹某企業的企進按摩師,台北往返新竹的按摩工作,雖然耗費時間在交通上,卻也是維持家計的工作,對他來說即使不容易,仍抱持感恩的心情去面對。

從和袁先生言談中,了解到視障按摩師迫切需要一份穩定收入的工作,因此,編者也期待有更多企業願意提供企業進用視障按摩師服務方案,一方面可以回饋社會幫助視障朋友,一方面也增進員工的福利。

希望有更多的企業加入《企業進用視障按摩師服務方案》,讓我們的視障朋友能有一份平淡卻安穩的幸福。

(本文原載於台北市私立雙連視障關懷基金會視點外的世界」電子報,感謝基金會慨允轉載。)


《企業進用視障按摩師服務方案說明》

 在各種不同的服務方式中,為了能夠讓視障按摩師有更穩定的收入及工作機會,本會積極推動「企業進用視障按摩師」服務模式,在不增加企業額外負擔的情況下,除按摩師能獲得工作機會,企業可以不違反「身心障礙者權益保障法」定額雇用的法令規定,又能獲得企業良好形象,提升員工福利,達到三贏局面,爰提出本計畫。

◎企業進用視障按摩師的好處多多

(一)提昇工作效率:員工經過按摩服務後可以紓解壓力,使筋骨獲得舒展,提振工作精神,進而提高工作效率。

(二)激勵員工:是對員工的一種激勵方法,也可因員工ㄧ起參與一項有意義的社會福利工作,增加彼此的凝聚力及向心力。

(三)不必再因為"未足額進用身心障礙者"而繳交差額補助費:依據身心障礙者權益保障法第38條規定,私立民營事業機構員工總人數在67人以上者,進用具有就業能力之身心障礙者人數,不得低於員工總人數百分之一,且不得少於1人。換言之,員工總人數到達前述標準,都有進用身心障礙者的義務。企業如果以進用按摩師的方式代替,可以折抵需要繳交的差額補助費,且如果進用的是重度以上的視障按摩師為公司員工,每進用一人還可以二人核計之。

(四)提升企業促進視障者就業機會之公益形象。

歡迎企業來電洽詢,台北市私立雙連視障關懷基金會 02-2531-2320 就服員 王先生

看不見也要勇往直前

作者: 
雙連基金會編輯部


PM 13:30

我坐在大廳不斷向門口張望,等待著三位按摩師,今天是我第一次帶著他們面試,當第一台復康巴士抵達門口,我用飛快的速度上前,帶領第一位按摩師到大廳準備,等到三位都到齊,我一邊幫大家整理服裝儀容,擦去他們臉上的汗水,一邊交待面試必須注意的事情,在出發前,我提醒了三位,今天只會選出一位按摩師留下,而另外兩位我們必須重新等待其他企業面試的安排,我用了制式的口吻來掩蓋內心對其他兩位的不捨,也無情的讓別人決定自己按摩師的去留。


PM 13:50

我其實不確定他們知不知道這棟大樓嚴肅華麗的氣氛,但當我換了證件準備上樓,我請按摩師搭在我的肩膀時,我知道他們是緊張不安的,手中的溫度穿透我的衣服,手上顫抖的頻率讓我不自覺的加快腳步,甚至我當下想快點結束這一切吧,但那一刻我在他們身上學到,就算我看不見,就算再緊張不安,依然要勇敢往前。

 

PM 14:00

跟我預期的一樣,對方是專業嚴肅的人事主管,三個面試官用中文穿插著英文溝通著接下來面試的過程,當然在她們安排下,面試很快速的結束了,我也不知道他們選上誰,我們一起向面試官表達感謝後離開,大家似乎鬆了一口氣,討論著該如何離開這裡。

結束了進行的第一個企業面試,過程真的很順利,但必須面對三選一的殘酷,隔天我跟承辦人連絡,確認她們選定的人,通知了兩位落選的按摩師,他們樂觀的態度讓我感到敬佩,沒有任何怨言,沒有攻擊性的言語,請我向選上的按摩師表達恭喜,我想這或許是一般明眼人所做不到的吧,有時候覺得我們看見的東西越多,反而心胸越狹隘。

我開始反省自己,曾經認為自己念的社工系是無用的,誤打誤撞進入基金會,我第一次發自內心喜歡這一份工作,也慶幸自己有過跟社會服務摸不著邊的經歷,反而因為業務工作經驗累積讓我能更發揮,或許有人會認為我少了社工必備的耐心,在面對視障朋友少了些客氣跟溫暖,但我知道,我推銷的,不是他們看不見的眼睛,而是他們專業的按摩技術。

(本文原載於台北市私立雙連視障關懷基金會視點外的世界」電子報,感謝基金會慨允轉載。)

突破限制,走出另一扇門

作者: 
文/徐芝霞(中興醫院按摩小站管理員)


大家都知道當幸福的一扇門關閉時,另一扇門就開啟了。但大家往往只看到那緊閉的門,以至於沒注意那扇已經打開的門,可以讓我們走出去,但我卻在視障按摩小站看見許多視障按摩師已經能夠突破這樣的限制,走出另一扇門。

我是個安靜不多話的人,初到中興醫院擔任按摩小站管理員時,是我生平第一次接觸視障者,也許是對環境的陌生,也或許對視障者的不瞭解,常常安靜地看著按摩師與客人互動,傻傻的像個不相干的局外人。經過一段時間,建立信任感之後,如今我也可以自然的與客人互動,對於同事們也能適時的協助他們,也很慶幸有這群相互照顧的好朋友。

生命像條河流,不斷的往前推進,快慢相間、起落不定,我們都在學習如何從容的正面迎向它,這裡有視障朋友克服視覺的障礙,熱情的參與了各項運動─每天天未亮到游泳池游了兩個小時再來上班、平常利用時間練習盲人棒球、慢跑馬拉松、單車環島、每年一次橫渡日月潭...等,佩服視障朋友勇於挑戰自我,不設限,讓我佩服!看到視障朋友們找到一個自己的興趣,培養恆心毅力,活在自己喜歡的事物當中,讓自己的生命更有意義,讓我反思,與其要讓生命白白空過,何不讓它精彩一番。

生命自有出路,這些不能依賴視覺的朋友們,示現給世人看的是身體其他感官的覺醒,他們可以用指頭輕觸便知道身上的硬結處,輕易的循著經絡各穴道舒緩身體上的酸痛感;指頭輕觸就可以讀出書中的內涵,想來是全心全意地專注,與長時間的練習所得來的成果吧!

現在的社會進步,人們生活步調是愈來愈快速,很需要有個地方可以舒緩調解身心,按摩小站提供的空間正是可以讓大家來體驗,小站裡備有音響,讓客人在按摩的同時,藉著柔和悅耳的音樂得到充分的放鬆。

請多支持視障按摩小站,讓我們的按摩師帶給您放鬆舒適的體驗。

(本文原載於台北市私立雙連視障關懷基金會視點外的世界」電子報,感謝基金會慨允轉載。更多按摩小站資訊請見基金會網站。)

12路公車的故事

作者: 
雙連基金會編輯部


加班結束之後,趕搭著公車,在車上想著等等要做的事情,突然,在這個站牌司機先生下了車,不急不徐的往後門走。不經意的往車窗外瞄了一眼,心裡暗忖:「該不會是車子故障了吧!還是有車擦撞到公車?!」

車上的乘客正有人好奇的探頭,有些人皺著眉頭看了看錶,有些人忍不住嘀咕:「那欸停哈顧,有人撞到歐?」(台語)

接下來的這一幕,讓大家都沉默了起來。司機走到後方,牽著一個20來歲的年輕人,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那個年輕人低著頭,頂著帽子,手裡緊緊握著一根盲杖,以及一張大約20cm x 20cm的白紙,上面寫著「12」。

正是我們所搭乘的12路公車。

司機慢慢的帶著這位眼盲的年輕人上車,並問他要坐到哪一站,接著,只見那位盲友便拿著他的悠遊卡,頭低得更低,緩緩的很靠近的找到讀卡機的位置,“逼逼”刷了卡,司機帶著他到最前面的坐位坐好,也回到駕駛座上繼續開車。

這個看不到的年輕人,動作緩慢小心翼翼的將那張寫著「12」的紙,謹慎的收進包包裡,兩手抓著包包,就像護著他回家唯一的路。忍不住在心裡想著:「如果沒有那張紙,他該怎麼才能回家呢…。」想著想著,覺得鼻頭酸酸的,紅了眼眶。

在燈光昏暗的站牌,看不見的他,不知道公車來了沒,也不知道其他的公車路線,只能依靠手中那張寫著「12」紙條,等著公車司機看見或是旁邊好心的路人能夠幫忙…不知道有多少12路公車經過了這位盲友而沒有發現他。

到站了,司機將車子停靠,攙扶著這個年輕人下車。年輕人很誠懇地不斷向司機先生道謝,拄著手杖,慢慢的往路的那頭走去…。

回到家梳洗之後,腦中還是浮現今晚公車上遇到的那個看不見的年輕人,我能夠為像他一樣的人做點什麼嗎? 

(本文原載於台北市私立雙連視障關懷基金會視點外的世界」電子報,感謝基金會慨允轉載,邀請您支持基金會視障者關懷扶助計劃。)

用「心」代替「眼睛」玩西點

作者: 
雙連基金會編輯部


「請問西點烘焙班是可以讓視障朋友自己動手做,還是義工幫忙居多?」

「西點烘焙班是觀摩老師教學,還是我們可以自己做?」

「曾經參加過烘焙班,感覺很失望,雙連辦的也會一樣的教學嗎?」

「真的不用收材料費嗎?那我們需要自己準備什麼東西呢?」

「請問沒有接觸過視障朋友的經驗,我也可以當義工嗎?」

謝謝烘焙志工的協助,使活動進行得更順利,圖為志工與學員合照。視障朋友西點烘焙班第一次舉辦,報名便十分踴躍,一週內12名視障朋友及6名義工的名額就已經額滿,之後我們還是接到許多視障朋友想報名的電話,幾經思量、溝通協調,但最後因為場地限制,讓我們必須錯過幾位視障朋友參與這次課程的機會。

我們希望烘焙班的課程設計,可以真正貼近及同理視障朋友的需求,因此開課前,我們便不斷與烘焙老師討論教學方式,同時,為了測試我們的課程設計是否真正符合視障朋友的需求,我們會請視障同事梅芳事先「體檢」烘焙老師的「教學方式」,確保最佳課程品質。

第一堂課剛開始,少數成員持保留的態度「旁聽」,可能因為看不見而對接觸食材及動手試做還是心裡有障礙及懷抱遲疑態度吧。但是經過幾堂課後,所有的學員都開始投入手做的樂趣了,看到視障朋友搓揉麵糰到滿身大汗但神情認真、專注的用攪拌器打雞蛋、運用觸覺摸索裝飾餅乾、披薩,出爐後成品雖然不夠美觀,但明眼夥伴們都好感動,覺得這堂課讓明眼人對於視障者的適應力大開眼界,看到視障朋友滿滿成就感的笑容,令所有明眼夥伴覺得好開心。

8堂課很快就結束了,有些視障朋友透露,他們特別添購了烘焙器材及材料,開始在家裡烘培餅乾或披薩與家人分享。他們興高彩烈的述說在家做點心的過程、成品如何的失敗或成功、家人集驚訝及驚喜的互動,及參與課程的心路歷程‧‧‧等等,讓明眼的我們深深感受到,也許對視障朋友來說,既成事實的看見與否其實並不那麼重要,事實上,視障朋友很樂意用「心」面對這個世界及接受挑戰。

接下來與您分享視障成員及明眼志工的活動參與心得:

成員小慈:實際上課才知道烘焙真的是很辛苦,以前家人在做都以為很簡單,拿到餅乾就往嘴裡塞,現在才知道做一種餅乾很消耗體力,因為聽朋友參加其他單位的烘焙課,只是簡單隨便做一做就完成,雙連舉辦的烘焙課,有讓我們實地操作,親自感受手痠腳痠的感覺。

透過志工的協助及口頭提醒,將麵粉和水混和成麵糰成員小全:這次雙連選的餅乾種類,在家都是可以做,烘焙老師有考慮到視障朋友無法看磅秤測量,使用紙杯代替磅秤的方式測量。曾經我參加其他單位舉辦的烘焙班,當時是採用磅秤測量,因為不知道如何測量材料重量,所以都是志工在操作,回家想嘗試自己做餅乾,雖然知道材料的公克,但要實際要如何拿捏還是”霧傻傻”。另外,其他單位的志工協助的地方太多,視障朋友都只有攪拌、攪拌再攪拌的動作,而餅乾的裝飾、塑形等,都是志工完成。而雙連的烘焙班則是讓視障朋友全程都自己動手做,回家之後就算沒有助手幫忙,我還是可以自己做餅乾給親朋好友分享。

成員小欣:來上課更清楚烘焙的過程跟原理,有時候上網查食譜,並不了解為什麼麵粉這麼細還要在過篩,上完課之後才知道是為了讓麵粉不結塊也增加空氣感。

成員小絨:因為有參與過製作過程,回家自己做餅乾成功的機率比較高。

成員小如:如果有機會,我會想跟烘焙老師一樣去考證照,雖然會有困難,但是我還是想去嘗試。

成員小琪:參加之後,可以評估哪些餅乾可以在家自己做。

成員小芳:烘焙老師教的很認真,讓我很感動,我也願意與烘焙老師學習,這次上過雙連的烘焙課之後,才發現以前參加其他單位的老師,在教學上沒有很認真,會讓我以後都不想再參加。而雙連的烘焙老師我很喜歡,下次有機會,我還是願意再來參加。

志工小美:很樂於參與活動,看到視障朋友能經由課程產生自信,真的覺得很好,若有其他課程請通知,若時間可以就會參與!謝謝!

志工小麗:感謝雙連基金會與烘焙老師及全體成員和工作人員共同完成課程,順利成功。

夥伴們的回饋讓我們備受鼓舞,這次西點烘焙班報名踴躍及評價相當高,讓我們覺得身負重責大任,我們期許自己必須努力尋求資源,希望能提供更多視障朋友參與烘焙班的機會。

(本文原載於台北市私立雙連視障關懷基金會視點外的世界」電子報,感謝基金會慨允轉載,邀請您支持基金會視障者關懷扶助計劃。)

插圖: 

【好書分享】導盲犬留日行不行

圓夢小幫手

文/呂千毓

倘若你問一隻狗,牠的夢想是什麼?

你猜怎麼著,牠會說:「在一望無際的草地上,就只是跑呀跑地(然後能夠三餐溫飽當然是最好)。」

我就是那隻狗(沒錯!正和你說話呢!)

「而和人類一起生活著的,無非是期望遇到友善者。」

我,名字叫瑞斯,性別男,和一對夫妻共處在一個屋簷下,即將邁入第三個年頭。

我是隻拉布拉多犬,出生於澳洲,在當地維多利亞導盲犬學校接受半年多的專業訓練後,2歲時跟著「中華民國台灣協助犬協會」的訓練師搭機來到陌生的國家――台灣。還記得當時,離開了桃園國際機場範圍後,映入眼簾的是數也數不清的「單人敞篷車(後來才知道那怪物叫做摩托車)」,真是嚇到目瞪口呆,因為在故鄉並沒有見過那怪物;而澳洲地廣,遇到流浪狗的機會不多。身型高大如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狗呀。不過,正所謂山不轉路轉,路不轉狗轉,調整好心態後,我開始適應台灣的環境,學習如何詮釋一隻優秀導盲犬的角色。

在台灣的生活將近半年過去了,透過媒合機制,我遇到我的使用者――雙眼失明的30歲男性。配對成功後,還得看彼此的契合度,就像男女交往也會把個性列入考量;以和為貴的我性情穩定,不會攻擊人,而引導是我主要的工作,所以會配合使用者的行進速度,至於生活習慣,在食量驚人這一點,我和這位先生如出一轍,簡直是麻吉,他像頭有四個胃的牛一樣,我私底下稱他為大水牛。總之,種種評估的結果,確定了大水牛成為我往後日子裡的使用者。

大水牛出生後10個月,經診斷發現左眼球細胞病變,即俗稱的「眼癌」,在醫師指示下摘除了左眼球。原以為至少還保有一眼視力,無奈8歲時右眼也檢測到癌細胞,再次經過摘除手術後,就此視力全無。

他有一位弱視的太太,尚無子女。我很開心能成為這個小家庭的一份子,更樂於陪伴他們打造日本留學的夢想,看他們如何因夢想而努力奮鬥、因圓夢而點亮生命。

這對夫妻視力相加只有0.03,母語是國語及台語,家境小康。他們雖說在先天與後天狀況都不算佳,卻靠自己的力量到異國讀書、生活,更讓我這隻從澳洲來的導盲犬,成為台灣首隻跨越三國、出國工作的導盲犬。
 

打造留學夢

這趟圓夢旅程是由許多因緣促成,其中最核心的關鍵,就是使用者的老婆。她十分「健談」又愛唱歌,經常吵得我無法安穩睡覺,唉,就稱她鴨鴨吧。鴨鴨是個弱視,她從小因患先天性白內障而需長期接受治療。兩歲時的開刀失敗後,右眼宣告失明,左眼僅保有0.03的微弱視力。喜愛閱讀的她,即使緊貼著書本,仍須依賴6倍以上的放大鏡輔助閱讀。

閱讀時的不便並沒有澆熄鴨鴨的求知慾,她認為學海無涯,勤能補拙;一直懷有留學夢想的她,因緣際會下決定邊工作邊準備教育部公費留學考試。

「你覺得我真的要暫時放下公務員的身分準備留學考試嗎?」雖然她反覆問大水牛這個問題,其實心中早有答案。

「憲法怎麼這麼難準備啊?尤其函授的資料字體都這麼小,我拿著放大鏡劃重點都會劃錯行!」備考期間她不但眼睛和手很忙,連嘴巴都不得閒。

倘若一切順利,鴨鴨預計於隔年3月中旬赴日本攻讀研究所。

那一刻起夫妻對話裡時不時出現「日本」這個詞。日本是什麼?是食物嗎?好不好吃呢?對日本深感興趣的我拉長了耳朵,盼望著到時能分一杯羹。但鴨鴨的高分貝音量再度把我拉回現實,原來日本是個不同於澳洲、台灣的另一個國家。

進修計畫是這樣的:鴨鴨先前往日本,我負責在台灣協助及陪伴大水牛走路、工作及生活種種,待她順利考進研究所,我和大水牛再飛往日本一家團聚。

這趟飛行將成為這對夫妻婚後第一次的遠距離。對我而言,跟那些陌生狗兒貓兒永遠永遠保持遠距離是再好不過的了,但對他們來說,是勇氣十足的決定(比方說,鴨鴨可能暫時找不到像大水牛般善於傾聽的人)。

關於全家兩人一狗之後的生活模式,他們討論了許久。由於外國人申請日本研究所時,往往得先在該校待一年,準備入學筆試、口試及研究計畫,稱為研究生;研究生所給予的時間至多兩年,若遲遲沒有上榜,便無法獲准入學,甚至面臨空手回國的窘局。

為避免鴨鴨萬一不幸落榜而將責任歸咎到我和大水牛,我們一致決議(雖然無法參與討論但我舉四腳贊成)讓鴨鴨獨自前往日本,為全家人的夢想當探路先鋒。

訂下大目標後,在選擇學校方面,鴨鴨碰到了難題。

她皺眉,我也皺眉,如果是澳洲的學校,我或許還可以給點意見。就在她拜訪教育局蔡局長、彰化師範大學賀教授之後,決定申請日本筑波大學(前日本東京教育大學),據說是日本特教方面的首選大學。在準備申請手續期間,鴨鴨不是緊靠著電腦打資料,就是請朋友幫忙填寫表格,此外還需請老師執筆書寫推薦函;雖然他們總是忘了推薦表現同樣優秀的我,但為了取得推薦函,這對夫妻便會帶我出門活動筋骨,因此也非常樂於沾光。

有次推薦人之一的葉老師大方朗讀推薦內容,還特別列舉不少鴨鴨榮獲獎項、擔任幹部的豐功偉業。

「其實也沒這麼優秀啦!」鴨鴨嘴上謙虛,看似不動聲色,但回程路上幾乎是踏著輕快的腳步,雀躍之情溢於言表,第一次有快跟不上她的感覺。

之後我就被帶往公園玩耍,所以我對推薦函的好感不會亞於鴨鴨,甚至暗自期望天天都有人幫鴨鴨寫推薦函。

有了推薦函,還要繳交英文檢定成績單。準備檢定考期間,當看到鴨鴨練習英文試題時,我都好想告訴她答案,畢竟英文可是我的母語。前面提過,鴨鴨因為視力微弱,閱讀時需要拿放大鏡或擴視機,速度也比明眼人緩慢許多,要不是得堅守導盲犬不亂吠的原則,我早就用汪汪次數幫忙解答了。

一切就緒,就等回應了。申請資料全數寄出後,大約過了三個月左右的時間,鴨鴨收到了日本筑波大學的通知書;盡心盡力準備約一年,終於得到回報,讓我們的夢想有了美好的開端。

(作者呂千毓右眼全盲,左眼視力僅0.03,遠赴日本筑波大學完成碩士學位。本文摘錄自《導盲犬留日行不行?》一書第28~34頁,感謝「白象文化」慨允轉載。)
 

所屬書籍: 
導盲犬留日行不行?

我是人氣王


文/呂千毓

(筑波大學附屬視障特殊學校音樂科)新生歡迎式當天,學生們集合在餐廳進行自我介紹。大水牛和我是最佳拍檔,同進同出,因此,除了簡單介紹他自己之外,更增加了導盲犬解說與宣導;我們一人一犬的搭擋模式大概醒目又新奇,同學們稱呼大水牛時便直接在他的姓氏前冠上導盲犬一詞。

大水牛的導師澤松老師特地準備一張桌子,在這班上,那就是我的位置。

為了讓大家能夠更清楚全校首隻導盲犬的位置,澤松老師擺放一個史努比娃娃在桌上做為標示。視障者因視力微弱,尤其是全盲者,必須藉由觸摸來認識事物;同學們為了進一步認識我,一窩蜂地湧向前,身上頓時被好多隻手包圍,其他擠在後頭摸不著的同學便摸著桌上的娃娃,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成為這個班級的一員才沒多久,我的人氣指數扶搖直上,不僅是同學們爭先恐後想跟我近距離接觸,溫馴的紳士氣質更得導師的青睞,幾乎每堂下課都來找我說說話;由於導盲犬帶上導盲鞍時不准觸摸、不准玩耍,澤松老師特地宣布在班上可以不上鞍,也不必繫上牽繩,允許我自由活動,甚至還安排了一個寬敞的角落,當我睡覺的棲息處。

導盲犬瑞斯風潮一觸即發,就連回到宿舍,我也常需要會客。

因此大水牛除了學習音樂方面的日文,也依據場合增添導盲犬相關台詞;有些熟面孔一天來數次,緒形同學就是我的頭號粉絲。緒形個性隨和好相處,沒有一般日本人拘謹嚴肅的印象,是我和大水牛的好朋友。

緒形主修打鼓,對節奏相當敏感,就連我搖動尾巴的節奏也列入他的研究範圍;他老對著我說「陪我一起去上課」,凡事以導盲犬使用規則為優先的大水牛,自然把那話當耳邊風。我也清楚自己的職責所在――台灣第一隻赴日伴讀的導盲犬,因此絕對堅守本分,不會隨波逐流。

有趣的是,就連按摩科的同學也會邀請我一起陪同上課。

通常遇到的日本人給我的評價不外乎聰明優秀可愛(不可否認這些都是我的特點),就僅止於讚美。但這裡的同學們熱情大方,總不吝於表達友善及關愛,除了伴讀,還希望我陪同回家,甚至邀約同室共眠。

我在校園大受歡迎的盛況,恐怕是大水牛始料未及。他忙著課業,同時帶我與人互動,無形中擴展了交友圈,生活可謂充實又歡樂。


吾愛吾師

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者也。

學習的道路上,若沒有老師適時給予指點迷津,難免會繞遠路,或是迷失方向;生活中遇到問題,人生歷練豐富的老師也都能提供具體建議。

對於在異國求學的學子們而言,於公於私,老師更是扮演了相當重要的角色。

大水牛進入音樂科後認識的第一位老師,是教導編曲的名取老師,他個性溫和,說話總是輕聲細語。名取老師對我的存在不為所動,但大水牛為我創作的曲子似乎觸動他心弦,顯出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特別在聽到大水牛說明「這首曲子是帶瑞斯上廁所時有感而發」之後不禁捧腹大笑。

此外還有古典吉他教師森田老師,她曾在法國研讀古典吉他,生性純真浪漫,強調演奏要融入情感。介紹曲子時總喜歡將閱聽者帶入情境,輔以許多優美生動的詞句引發聯想。只是她從未教過外國學生,課堂上大量出現的深奧華麗詞藻,往往讓大水牛越想感受越感頭痛,也因此創造出有趣的教學情境。

而長山老師則是最特別的存在,她是大水牛的鋼琴教師,教學嚴謹,時常糾正他彈琴的姿勢。但是他並沒有年少氣盛地抗議反彈,長山老師真切付出的態度令大水牛肅然起敬,進而喜歡和老師分享生活瑣事。

因為我和大水牛幾乎是24小時沒有分離,所謂的生活瑣事當然包含了來伴讀的我。起初長山老師對我興趣缺缺,這也是來日本生活後,相當罕見的例子。英姿煥發的我縱然風靡全校,仍也有攻不下的城池。

健談的大水牛依然主動跟老師分享生活上大大小小的故事,久而久之,長山老師習慣了我的存在,並且開始表達關懷;遇到日本人常見的團體活動場合,她設想大水牛帶著我可能無法兼顧,居然捨棄日本團體行動的傳統模式,幫忙思索合理的缺席理由。

更奇妙的事情發生在半年後,不苟言笑的長山老師,居然聊起自己的私事。

讓她開懷暢談的話題是那3歲的兒子。她說,兒子最喜歡的車子,不是靈活伸縮的挖土機,也不是威風凜凜的警車,而是台灣高鐵呢。

如同大水牛跟長山老師建立良好關係般,我也遇到待我不薄的恩師;雖然我的角色是伴讀生,但大水牛的班級導師澤松老師愛屋及烏,視我如己出。

一開始她只是客套地陪我玩拉繩,我也禮貌地以咬動轉圈來回應。漸漸地,我們互動頻繁,澤松老師幾乎每堂下課都來陪我,甚至帶玩具過來。

猶記得不久前台灣再度淪為動物狂犬病疫區時,我們面臨更嚴格的檢疫要求。原本繁瑣的出返國手續,更多了一道血液抗體檢驗的程序,粗大的抽血針筒不留情地往我身上紮,澤松老師看了十分心疼不捨,便買了個大玩偶給我以示獎勵。

而入學三個月後,氣溫逐漸上升,當時學校尚未解除冷氣禁令,身穿天然毛衣的我跟大家共患難,忍著燥熱。

後來澤松老師發現我張著大口呼呼散熱,便貼心地開啟冷氣,還告知大家:「如果有人問為什麼開冷氣,就說是我開給瑞斯吹的。」

夏天怕我中暑,打破規矩開放冷氣;冬天擔心我受寒,添購暖衣讓我過冬。澤松老師,瑞斯在此謝謝您。(不曉得老師願不願意接受我一根骨頭的回禮?)


舒壓調節劑

重返校園後,大水牛的生活充實無比。他盡責做好學生的本份,如吉他練習、鋼琴彈奏、鼓樂打擊,音樂科相關課程每一堂都努力學習;課外活動更是積極參加,享受當學生的權利與樂趣,並盡各項義務。

課外活動雖然不列入學分考量,卻不失為豐富精神層面的良好途徑,同時能培養對學校的認同度,開班會就是後者。

只是大水牛這一班的班會竟然選在中午午休時間,那可是正好眠的時光吶。我忍不住納悶,人們不是常說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嗎?優秀的我就是因為睡眠充足,才順利完成所有任務。

更別提班會是天天都舉行,為了緩和沉悶的氣氛,我會繞著教室走幾圈,遇到好友緒形和鈴木便停下腳步搖搖尾巴打招呼;幾次之後,發現班會總是在重複話題,讓我不知不覺就進入夢鄉,同時不忘穿插打呼聲來製造笑聲,為班會增色不少。

另外有一項舉凡學生都經歷過的課外活動――防災演練。

校方安全意識頗高,因此防災演練也馬虎不得,幾乎一個月便舉辦一次,內容包含地震演習、火災演習、恐怖攻擊逃生演練等。

身為住宿生的大水牛,同時要參加宿舍的逃生演習,得從設置於3樓的逃生坡道滑行到1樓。宿舍管理員向來耳提面命,要大水牛必須處處帶著我,這時反而拒絕讓我陪同參加宿舍的避難演習;只是狗也是一條生命,同樣需要練習避難啊(相信我,我學習能力不差的!),大水牛便為了替我爭取權利而四處奔波。

在這裡生活,其實課業並不輕鬆,許多例行性事務也讓大水牛忙碌得像陀螺轉,還有時時要面對的異國文化,時間跟空間不斷被壓縮,常讓他感覺快喘不過氣來。

幸好有我在,一旦在房間裡卸下導盲鞍,我就會咬著小抱枕去碰碰他,表達關心,所以大水牛總說我是帶來歡樂的開心果、紓解壓力的調節劑。

即使我永遠抱持著安靜便是美德的態度,但家人的喜怒哀樂,我可是也會有所共鳴。他們開心時,我會搖搖尾巴,分享歡樂;他們難過時,我會慢慢靠近,陪在身邊。我知道陪伴便是最好的良方,只要他們需要我,我永遠都會在。


音樂饗宴

我對音樂不若大水牛般有天份,所以即便是伴讀的角色,大多時候幾乎都在睡覺或玩耍,但是我從未曾忘記自己的使命,工作一直是我的生活重心。

大水牛的校園生活也是如此,除了班會、避難演練等,更多時候都將重心放在音樂表演活動上。

為了讓學生們發揮所學,不定期由音樂科教師帶領參與各項演奏會,豐富學生們的表演歷練。

起初老師們都擔心陪同前往的我是否會因高分貝音量而坐立難安,事後證明他們實在低估我了。導盲犬正式出道前接受的環境適應力培養,至今受用無窮。無論是高亢渾厚的聲樂、活力十足的鼓樂,甚至氣勢磅礡的交響樂,我都可以不動聲色地欣賞。當中唯一產生共鳴的是聲樂,舞台上唱得愈是高亢,舞台下我的打呼聲也就愈響亮。

另外,除了每個月在學校的定期演出,校方也會跟養老院等社福機構接洽,進行校外表演。每當有校外演出機會,大水牛便會順勢介紹導盲犬,雖然低調的我只想安安靜靜待在一旁欣賞表演。

有一回安排在養老院的演出,幾個表演曲目結束後,擔任主持人的兩位音樂科學生,正賣力地將準備數週的台詞呈現出來時,觀眾席的老公公老婆婆們突然聲聲讚道:「狗狗好像快睡著了,真可愛呀。」

一瞬間,眾人目光全投射在沉浸音樂之中而睡意矇矓的我身上。

那一刻如果我起身吠叫兩聲熱烈回應的話,想必會博得滿堂采吧。但身為專業的導盲犬,我相當清楚大吼亂叫不僅有失禮儀,也會對喉嚨造成相當程度的傷害,因此時時保持乖巧穩重才是上上策。

(作者呂千毓右眼全盲,左眼視力僅0.03,遠赴日本筑波大學完成碩士學位。本文摘錄自《導盲犬留日行不行?》一書第92~100頁,感謝「白象文化」 慨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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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盲犬留日行不行?

轉折


文/呂千毓

晴天霹靂

一個晴空萬里、秋高氣爽的早晨,正準備前往圖書館找資料的鴨鴨,接到一個突如其來的惡耗。

鴨鴨在台灣的同事代為申請留職停薪延長一年的公文,經過半年努力爭取後,仍因為法律規定的限制被駁回;確定她必須於同年8月回台復職,無法一直待在日本到隔年3月畢業。

這個消息對我們全家而言無疑是晴天霹靂,見大水牛鬱鬱寡歡,我也無精打采,想到之後散步的次數將會驟減,我的俊俏臉孔也不免愁眉不展成一張苦瓜臉。

不過,最難過的還是鴨鴨。

縱然當時許多人積極幫忙爭取,仍然無法獲得延長進修的機會。在異國努力奮鬥了好些日子的學業,眼看就要結成果實,即將迎接畢業,卻在後半被迫中斷,必須提早收成回國。

鴨鴨即將返台的消息傳開後,班上同學及研究室的學姊不斷給予安慰鼓勵,這讓鴨鴨終於再次露出一絲笑容。

然而,半年前鴨鴨得知有提前回國復職的可能性而告訴指導教授時,柿澤老師笑著說:「沒有關係,妳的進度已經是超前的;而且即使真的得回國,還是可以繼續寫論文。」

但當確定必須提早回國復職後,教授卻突然勃然大怒,甚至脫口說出「提早回國可能會無法畢業」之類的情緒用詞。善解人意的我當然可以理解教授為何失望,就好像原本說好要給我150公克的飼料,突然變成只有100公克,難免會感到憤憤不平的。

除了對學業產生影響,提早回國也打亂我們家的腳步,必須暫緩所有計劃。

原本鴨鴨打算完成論文之餘,將著手研究無障礙環境,並計劃帶著大水牛和我參觀更多日本的社福機構。

無奈計劃往往趕不上變化。

如今一切全被打亂,而最能聽她哭訴的大水牛,以及最能帶給她歡樂的我都不在身邊。如果有我在鴨鴨旁邊,陪她玩玩具、舔舔她的手、用尾巴碰碰她,一定會讓她開心許多。


卯足全力

必須提早返國對鴨鴨打擊很大,使她萎靡不振。

經過一個禮拜的意志消沉,她突然警覺到時間正毫不留情地流逝。事情已然發生,與其怨天尤人,不如積極扭轉頹勢,主導自己的命運。

鬥志昂揚的鴨鴨開始思考著如何在三個月不到的時間內,卯足全力完成論文。

身處異國,鴨鴨雖然聒噪依舊,但強韌的毅力也絲毫未減,是最令我敬佩的。

鴨鴨雖然已完成調查,但因母群體對應問題、統計限制等,無法使用之前跟柿澤教授討論出來的題目,這對於原本時間就很緊迫的她而言,真是雪上加霜。只是她清楚明白此刻的自己沒有餘力煩心,善加利用僅有的時間才是上上策。

除了主動向博士班的學長姊們請益,並且週週在研究會發表及討論,更令我刮目相看的,是她鼓起勇氣,與情緒難以捉摸的教授互動,持續每週預約時間討論。

我一向沉默寡言,但還是想跟各位說說心中的三大之最:最有智慧是狗狗,最想品嚐是納豆,最難捉摸是教授。

努力以赴有了回報,一個月後,她的題目終於獲得柿澤教授的認可,此時撰寫日語論文只剩下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鴨鴨非常慶幸自己在學習方面養成好習慣,過去這一年裡,便陸續將閱讀過的文獻參考資料加以整理,未雨綢繆的個性也促使她在4月底期初發表後,便開始撰寫研究方法,因此得以在短時間內,順利完成緒論與研究方法的部分。

然而外國人及視障者的身分,相較於其他同學,她還多了語言與視覺的門檻;專為身心障礙學生提供課業協助生的服務,筑波大學行之有年,於是鴨鴨申請兩位工讀生幫忙編修排版。只是視障協助生的申請,除了有時數上限,更有內容限制,文法便不列入服務範圍。

周遭人常說我傻狗有傻福,遇到對我疼愛有加的家人,更可以橫跨三個國家,實在好狗命;其實這對夫妻累積的福分並不亞於我,時常在緊要關頭逢貴人相助。

鴨鴨的同學小林及研究室的鈴木學姊,都表明願意無償幫忙確認日文文法,感激不盡之餘,考量到校正文法及版面編修皆需時間,她馬不停蹄狗不歇息,每天拼命追趕進度,平均每兩天交出一個章節。

大水牛和我依舊每個週末回筑波宿舍,帶身處水深火熱中的鴨鴨外出走走,散心透氣。明明是想為她分憂解勞,此時卻傳出台灣疑似發生狂犬病例,我的存在反而增加她肩上的重擔。原本預定8月份回台灣,因為狂犬疫情重現,所有手續變得繁複異常,來自日本檢疫單位的聯絡信件更是連綿不絕。

蠟燭兩頭燒的鴨鴨簡直分身乏術,不知所措的我乖乖配合所有檢疫內容,後來他們協調好由大水牛負責跟醫師溝通,與檢疫單位聯繫的窗口則是鴨鴨。

鴨鴨的生活被學業與雜務填滿,又是一個月過去了。

一勤天下無難事。原本年底前截止繳交的論文,在鴨鴨奮發圖強之下,8月中返台前就將初稿親手遞交指導教授,當下教授不斷對她說:「真的辛苦了。」

鴨鴨總算放下心中懸宕多時的大石頭,就在大水牛和我返台過暑假的一週之後,她也回國與我們團聚。


鈴木前輩

即將返台復職的鴨鴨,回首這兩年在日本的校園生活,自己能夠從陌生到熟悉,並且在課業上突飛猛進,甚至短時間內完成論文寫作,都要歸功於周遭來自各方面的協助,尤其不能不提到研究室的鈴木學姊。

日本的大學院皆提供研究生程度不等的各項協助,鴨鴨的指導教授柿澤老師便指派鈴木學姊,負責教導與協助鴨鴨生活大小事。

鈴木是比鴨鴨大一屆的學姊,福岡教育大學畢業後來到筑波進修;筑波大學貴為日本特教領域先驅,能夠考上筑波大學研究所,鈴木學姊似乎頗為自豪,高自標樹。

擔任協助工讀生的鈴木學姊非常盡責,總是義正辭嚴地糾正鴨鴨的日語、教導日本禮儀,比方說會告誡她運動褲是到運動場穿的,不可穿到學校;甚至連義大利麵的吃法都一一修正,讓愛吃義大利麵的鴨鴨,頓時食慾全無。還在一次研究會後,振振有詞地警告鴨鴨,有些場合不要一直笑,安安靜靜的比較好。

日本階層分明、長幼有序,年長者及前輩的話字字具有重量,稍有不同意見便顯失禮。學姊凡事要求,讓鴨鴨的壓力日漸增加,往往有苦難言、為難卻不敢拒絕,開朗活潑的她,被磨練到不敢在日本人面前放聲大笑。

但她積極樂觀的人生態度沒有被磨滅,明白在國外生活的守則,就是融入當地文化。正向思考幫助鴨鴨化壓力為助力,她開始樂於接受鈴木學姊的糾正,並適度地維持自我特色。

有一回她們上超市購物採買,鈴木學姊遍尋不著的某品牌紅茶,鴨鴨瞎貓碰上死耗子居然找到了。鈴木學姊驚訝地望著她,期待她說出:「有找到真是太好了」之類日本人常見的回應,沒想到鴨鴨脫口便說:「不瞞妳說,我的視力最近變好了。」與生俱來的幽默感突破文化藩籬,讓一向嚴謹的鈴木學姊當場捧腹大笑。

之後這兩個挺有自我想法的女生之間,起了微妙的變化。

她們的相處不再拘謹,會互相打趣,也會聊生活瑣事,就跟一般好朋友沒兩樣。

當鴨鴨在日語聽力或會話上遇到困難時,鈴木學姊成為最佳翻譯員。鴨鴨就讀碩一時,鈴木學姊會在她繳交作業時,熱心幫忙確認文法;當時碩二生的鈴木學姊準備寫論文,也許感受到不小的壓力,變得意志消沉,喪失信心。在鈴木學姊最沮喪的時候,她貼心地不斷送上安慰與鼓勵。

看似大喇喇的鴨鴨,內心其實溫柔細膩。

她會在我準備睡覺時,輕輕撫摸我的肚子,為我按摩,幫助我消除工作一整天的辛勞。

在對方需要時伸出援手,就是鴨鴨的處世之道。當鈴木學姊順利完成論文,考上博士班時,鴨鴨是她第一個電話報喜的對象。

後來得知無法繼續待在日本,必須提早半年完成論文時,因為教授的要求及統計學的運用問題,鴨鴨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鈴木學姊適時分享自己的經驗,並給予協助與鼓勵。無形之中,她們也建立起共患難的革命情感。

不僅是課業上的全面支持,鈴木學姊在生活方面的援助,同樣讓鴨鴨心存感激。

在一次的假日,鈴木學姊主動表明願意擔任導遊,帶我們全家東京一日遊。一路上只要我遭拒,她會立刻跟對方說明:「這是導盲犬,請你們再確認一下。」

多虧有學姊帶領,我們順利前往淺草、皇居,也參觀了機器人展,欣賞街頭藝人表演,充實的行程讓我們樂不可支。唯獨他們在月島享用文字燒時,一副滿足的模樣,叫我在桌邊看了垂涎欲滴,卻只有乾瞪眼的份。

如此這般好情誼,鈴木學姊原本打算好好為鴨鴨踐別,只是回台灣的機票遇上候補,遲遲無法確定回國時間;當接到航空公司告知已遞補,再聯絡鈴木學姊時,時間早已超過晚上11點,學姊竟然在半個小時後,騎著腳踏車帶了蛋糕和飲料趕來道別。

鴨鴨和學姊有說不完的話題,相聚時總是充滿歡笑,一聊就聊到凌晨2點多。然而曲終人散,離別的時刻終究來臨,鈴木學姊激動得落淚。

鴨鴨心中無限感動,再次回想這兩年來的心路歷程,所有感觸浮現腦海,相知相守的友誼勝過佳餚美醇,她珍惜這份難得的緣份。

(作者呂千毓右眼全盲,左眼視力僅0.03,遠赴日本筑波大學完成碩士學位。本文摘錄自《導盲犬留日行不行?》一書125~133頁,感謝「白象文化」慨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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