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分享】老莫說不出的祕密

一連串夢魘的開始

 

跳下救護車,協助將女兒轉入某某醫院,在櫃台先繳保證金的時候,老莫終於懂了,為什麼太太秀玉總是將一、二萬元現金放在家裡的抽屜而不放在郵局裡,原來她未雨綢繆知道可能會有這樣的突發狀況,真的不得不佩服她。

接著,又是長長的一連串等待。

才幾個月大的小小生命又必須再挨一次從頭到尾的檢查,捨不得比水管還小隻的手臂必須硬生生的拍打出細細的血管來打針,也捨不得長長的針直挺挺的硬刺進孩子細嫩的皮膚裡,但是又何奈,為了救命,盡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每個為人父母的在孩子還在母腹時總是幻想著孩子的長相,而當孩子出生後又期待一、二年後可以聽到孩子對自己的呼聲:「爸比!媽咪!」,且面對孩子又不自覺地開始描繪他(她)的七彩人生。然而對於小奕婕,她的叫聲、她未來的人生可能全部都要停頓了,爸爸媽媽永遠都聽不到孩子叫自己的聲音,她將永遠停留在小嬰兒時期!

「莫先生!莫太太!很抱歉!由於孩子嗆奶缺氧太久,延誤送醫造成大腦細胞死了一半,雖然現在生命跡象穩定了,但是她會有很嚴重的後遺症,請你們先有心理準備。」

果然,莫奕婕會眨眼卻不會說話,吃東西能吞嚥卻需要用流質的慢慢餵,呈現嚴重腦性麻痺的現象,只能躺著不能走,因為她也喪失了行動的能力,更麻煩的是她有間歇性的癲癇,這是一種神經系統疾病,通常是腦病變造成的腦細胞突然異常過度放電引發的腦功能失調,她會不定期的發生痙攣。

看著未滿週歲的孩子必須承受這般大人都難以承受的痛苦,秀玉好自責,她怪自己沒有好好的照顧孩子,她也好心疼,阿妹仔還這麼小,將來要怎麼辦?

外頭下著大雨,讓夜色黑得很徹底,困在車陣中的老莫夫婦心事重重、兩眼直視前方,哦!不!應該是遠方,他們都沒有力氣再去端看眼前的事,只能無力地坐在計程車上,計程車跟在卡車的大屁股後面,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莫奕婕在醫院治療了二個禮拜就被趕回家了,因為醫生判定暫時沒有積極治療的必要。沒錯!現在只需要有人隨時的看護和陪伴,為了彌補奕婕,秀玉決定自己照顧孩子,不再假手他人。

燒臘店還是如期開張了!

在十哥的專業指導和協助之下,店還是如期的開了。不過,秀玉不來了,她留在家裡好好照顧孩子;十哥也回香港了,只剩老莫一個人獨撐大局,早早晚晚、忙裡忙外的。

「忙」對老莫而言或許才是個解脫,忙碌使他無暇多想,忙碌使時間過得快一點。但每當下午休息空檔,老莫最怕走到店門口,因為總會讓他想起那隻貓。阿妹仔發生意外的同一天在店門口被車撞死的那一隻貓,似乎在預告些什麼,他不想再多做聯想,該來總是會來,或許就像岳母所說的一樣,是自己對奕婕該還的債吧!

「老婆!怎麼了?昨晚又沒睡了?」看著秀玉無力的斜臥在沙發上,老莫知道老婆昨天又和阿妹仔奮戰到天亮。

阿妹仔不是那麼容易照顧。

癱軟在床就像個植物人般的阿妹仔容易嗆到,連自己的口水都會嗆到,也要不時的用力拍痰,而且癲癇還會不定期的發作,甚至常常哭鬧到天亮,秀玉將自己和阿妹仔關在一個房間裡,當孩子哭鬧不休的時候,她就會將阿妹仔抱在身上搖啊搖!搖啊搖的!深怕她的哭鬧聲會吵醒隔壁房的先生和兒子。每當夜闌人靜,身心俱疲的秀玉難免悲從中來,孩子還那麼小,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不只是秀玉難過,連老莫也忙出病,一個小小的感冒也不容易好,太累了!在沒有人協助之下燒臘店苦撐了四、五個月,獨自忙碌,內外夾擊,老莫再也撐不下去了,草草收了店,彷彿人生又回到了原點,他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該如何走?

男人不是沒有淚,只是有淚不輕彈而已!

因小女兒的意外,全家常常陷入無言的狀況,夫妻倆經常相對默默無言,老莫看到老婆怕他難過常躲起來偷偷拭淚,而老莫呢!看著仍不懂事的大兒子、狀似植物人的女兒及疲累無比的太太,他也想哭,只是他不能。

從小雖然不是含著金湯匙出生,但畢竟是家中的老么第13個孩子,家裡的事從來沒讓老莫操心過,出了事上頭總有人扛著、頂著,從來也沒要他負過什麼責任,但他萬萬沒有想到「成家立業」竟是這麼的難。

「十三仔真的變了!如果是過去的他遇到這麼大的事早就跑了,那裡會負責任,早就丟給哥哥、姐姐來處理,可是這次,你看他……真的變了!」這是最疼他的五嫂說的,香港的家人對他可是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莫媽媽又從香港來了!

為了這個么子十三仔,她不知道跑了多少趟台灣,訂親、結婚、生小孩又發生意外的,每次有電話從台灣打來都會令她心驚膽顫,這一連串的起起伏伏,她不知有多麼擔心老莫,但她也莫可奈何,只要得空就趕緊飛過來,即便只是在旁加油打氣都好。

「十三仔!來!這個你留著。」莫媽媽又偷偷塞點錢給老莫,她知道這只是杯水車薪,但她仍想多少盡點心意。

「不用啦!嫲嫲!我有啦!」母子之間每次都上演你推我送的劇情,老莫從來沒拿什麼錢回家,但莫媽媽仍常常掛心這個隻身在台的么兒。

雖然已在台灣成家是台灣女婿,但老莫是香港人仍持香港護照,每隔四個月便要回香港一趟,來來去去,每次他回去,照顧小孩的責任就落在秀玉一個人的身上,所幸秀玉的娘家就住在樓下,彼此樓上樓下有個照應,這一天時間到了,他又要依往常一樣必須回香港一趟。

「老莫!我的左腳好痛啊!」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秀玉在抱怨腳痛,只是過去都痛一下下就好,大家也就不以為意,沒想到這一次是劇烈的疼痛,令人無法忍受的痛。

「老婆!這樣不行!今天你一定要去看一下醫生啦!」一大早老莫不顧太太的反對,先將二個孩子送到樓下請岳父母暫為照顧,接著送秀玉去醫院檢查,抽血、照X光,待一長串的檢查告個段落,老莫便按原定計劃下午飛回香港。

二天後的一通電話驚動了莫家上上下下。

「老莫啊!你快回來!秀玉送醫院,她的左腳不能動了! 」

老莫心頭一緊,趕緊一、二天內將該辦的事情辦一辦,買了機票又飛回來了。可是,沒想到當他趕到醫院看到愛妻時,不僅是左腳,秀玉連她的右腳也毫無知覺了,是癱瘓嗎?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一連串的為什麼?小莫找不到正確解答,一堆接二連三的打擊痛擊要害,老莫差點被K.O.打倒在地!(K.O.就是拳擊用語——擊倒 knockout),老莫真的被打得莫名其妙,彷彿連還手抵抗的能力都沒有!

「歹勢!我沒有把秀玉照顧好!」面對丈人、岳母,老莫沒能做到當初的誓言,心中有著萬分的抱歉!

「麥講什麼歹勢啦!也不是你的錯!看是不是請醫生趕緊找到病因好來治療、治療啦!」

其實,老莫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到底問題出在哪裡?為什麼好好的一個人會突然兩腳無力癱軟,不能走路了呢?!他不知道,連醫生也不知道,在醫院做了很多檢查,細胞培植、病菌檢驗、電腦斷層、照X光、抽血甚至連糞便都拿去抽驗,從這家醫院到那家醫院,找來找去就是找不到病因。

「好想大醉一場,一覺醒來發現是黃梁一夢該有多好!」

無意識的走在台北街頭,老莫半仰著臉,看著頭頂的天空,天色已灰濛濛的逕自暗了起來,他好想拋開所有煩惱,但是又何奈,衝擊卻是一件接著一件來!暗夜過後迎向自己的會是美好的黎明嗎?他不敢想。

小女兒嗆奶致殘,有人提議去控告保姆,換得一些賠償費,善良的老莫夫妻怎麼也狠不下心去做;這次換太太秀玉因病致殘,該如何呢?又該去告誰呢?老莫心裡明白,告誰都沒有用,重要的是將來的日子該怎麼過啊!

躺在醫院的秀玉天天喊著要出院,任誰都知道她一心一意牽掛的就是二個孩子,一個尚在牙牙學語、連路都走不穩的兒子;另一個女兒更是需要以全心全人來照顧的殘疾孩子,這些日子以來,媽媽不在身邊,他們要怎麼活得下去呀!

「動啊!走啊!抬起來啊!」秀玉生氣的用力捶打自己的腿,她氣自己為什麼在這重要的節骨眼成了一個無用的廢人!

此時的秀玉彷彿是一艘在大海中被打落的沈船,在黑黑暗暗的海裡,沈入愈來愈深的海底。

(書中主角莫偉鵬現為復康巴士司機、「混障綜藝團」志工。他年輕時來台灣工作,變成台灣女婿。女兒因噎奶而成為重度腦性麻痺症者,至今20多年;太太則因不明病變而半身癱瘓長達10年,直到往生。本身是肢障者的作者劉麗紅多才多藝,為資深電台導播及主持人、作家、歌手、演說家,榮獲許多獎項。本文摘錄自《老莫說不出的秘密》一書第70~80頁,感謝「凌華教育基金會」慨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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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出口的愛

 

在小男孩來說,初夏將臨的信息,永遠是件興奮的事。

「爸爸!我們很久沒有去溪邊玩了,可以帶我去嗎?」前往自助餐店吃飯的路上,阿澤冷不防地提出了這個問題。

「嗯!爸爸想想看!」

其實老莫心裡是不願意的,因為家裡附近的每一條小溪都有秀玉的影子。那些年,雖然秀玉的腳癱軟不能自由行動,但為了鼓勵秀玉不要悶在家裡,他幾乎每個禮拜都安排戶外活動帶他們出去走走,「溪邊烤肉」就是常安排的一種。

「老莫!吃飯啊!今天要吃什麼菜?」自助餐店熟識的阿桑熱情的招呼,打斷了他們父子的對話。

「老莫我跟你講,你一個大男人帶個孩子在身邊很辛苦,你還這麼年輕,應該給孩子找個媽媽,來啦!我給你介紹一個小姐,她很乖很不錯哦!交往看看啦!」這位阿姨未免太熱心了吧!老莫笑笑不語,阿澤則給了她一個白眼。

以後每次來這家店吃飯,這位大嬸總是熱心的訴說那位小姐的故事,聽著聽著,老莫開始有些難過和憐惜。

原來,這位小鳳小姐之前有段婚姻,一段令人傷透了心的婚姻。她的前夫性喜杯中物,經常酗酒又不做事,他們育有一個不幸罹患「惡性橫紋肌癌」的孩子,為了治療孩子,小鳳經常獨自焦頭爛額的四處尋求幫助,但似乎與這個孩子情深緣淺,短短10年的相聚,孩子終究不敵病魔走了,孩子的離開也讓小鳳這位傷心的母親黯然決定結束這段不愉快的婚姻。

10年!也是10年!兩人都是陪伴自己的摯愛10年,雖然一個是妻子,一個是孩子,但同樣是在藥水味中度過10年,同樣是為摯愛付出10年的青春,意外的巧合讓老莫終於同意認識、交往看看,而且,老莫真的好想給阿澤一個完整的家。

一雙靈巧的丹鳳眼配上一張素淨白晰的臉,第一眼老莫就覺得這個女人還滿順眼的,只不過,她會不會介意自己是香港人還帶個孩子。

「其實我對婚姻還是有點恐懼,害怕再遇上相同的情境,可是,當我看到阿澤就像看到我的孩子一樣,我的孩子走了,以後我會把阿澤看成自己的孩子一樣!」原來,小鳳別的不怕,她只怕老莫和她的前夫一樣愛喝酒,而她也願意把她完全的愛都給阿澤!

為了對秀玉有個交待,老莫帶著小鳳去大溪看了秀玉,也帶她去見了岳父。

「好啦!阿澤也是需要有人照顧!」秀玉的爸爸見了小鳳,沒多說什麼,只有淡淡說了這句話。

老莫是個大男人有很多話,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跟這個半大不小的孩子說,如果有個女人像以前秀玉一樣居中協調就好了。

老莫打的如意算盤似乎兒子不太領情,進入國中青春期的他愈發顯得不多話,尤其新媽媽進來以後,他更不知該怎麼跟爸爸說心裡話了。

「阿澤!你有什麼事要跟阿姨說哦!」老莫試著和他溝通。

「嗯!」

「阿澤!」

「嗯!」

「沒什麼!」

每次阿澤都是以單字簡單回答,久而久之,爸爸也不太敢要求他做什麼,而阿澤也幾乎沒有什麼事麻煩他們!

小鳳從一踏入社會就是在餐廳工作,而服務業本來就需要長時間待在工作場所,有時候遇上客人拖檯,她也不能早下班。原本老莫希望她可以多多照顧阿澤,可是她的工作形態就是這樣,而她會的也是餐廳的一切,要她換工作也不太可能,要她辭掉工作更不行,畢竟家裡還是需要這份薪水。

「阿澤回來了哦!」

「嗯!」

「阿澤!」

「嗯!」

「沒什麼!回來就好!」最近老莫(開計程車)跑車早點回家,可是連續幾天阿澤都不在家,好不容易等阿澤回來,可是他話到嘴邊卻連問都不敢問。

後來,經過幾天暗地裡查訪,才知道這些日子孩子原來都跟著同學跑去廟裡踩八家將、玩陣頭。

「怎麼辦?」

小鳳拉著老莫討論阿澤的問題,面對上了國中正值叛逆青春期的孩子,不能打也不能罵,看到他刺青擔心他誤入歧途,二人抓破頭都想不出好辦法來。

古代有孟母三遷,為了讓阿澤遠離那些朋友,老莫決定效尤,胡亂找了理由全家一舉由台北搬到了基隆,他盼望讓孩子重新擁有交友圈,重新開始新生活。

一開始,阿澤非常不習慣。

其實本性善良的他接近廟裡的朋友只是喜歡人多熱鬧,從小他都是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長大!媽媽走了,爸爸要跑車,他都要一個人回家、一個人吃飯,爸爸的親戚都在香港,他也不能常常去;後來雖然多了一個阿姨,可是她一樣忙,下班都已經9點、10點了!阿澤放學一樣要回到沒有人在的家,於是他開始找朋友,出去玩!

搬到基隆後一開始他還是常回內湖,但日子久了隨著在新學校交了新朋友,他才開始漸漸適應潮濕的基隆。

老莫和小鳳結婚之前就已協議好,不想再有孩子,他希望集二人之力帶給阿澤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只是他和小鳳都不擅言詞,平常只會說什麼「天冷了!要穿衣服。」、「吃飯了沒?」這類的話,對從小失依的阿澤來說,這份關愛似乎不夠。

外形與媽媽神似的阿澤,其實內心深處仍然保有和媽媽的甜蜜回憶!這麼多年來雖然他不愛跟同學朋友提到媽媽,也不喜歡過母親節,但他仍記得媽媽對他說話的溫柔和母親擁他入懷清香的氣息,午夜夢迴時他多麼希望媽媽能入他夢中,和他說說話。只不過,這一切都只能藏在他心中,在人群中,他顯得更沈默。

高中時,為了發洩年少輕狂的活力,他玩柔道,還曾拿到「基隆市議長盃柔道錦標賽社會男子乙組季軍」;為了體會人生,他嘗試不同的打工方式,比方說自己在夜市賣過炸雞,也曾在餐廳和麵包店裡打工,不僅可以自力更生還可以擁有不一樣的生活體驗,學習更多的人際互動。

阿澤的努力都看在爸爸老莫的眼裡,他不敢多說什麼意見,只有默默地守護在兒子身邊,他需要什麼幫忙,老莫永遠排出萬難,挺他到底!阿澤每個重要的人生階段,他一定會參與,如幼稚園、小學、國中、高中等畢業典禮及參與任何考試他都會在現場。

就在阿澤畢業後一年,店裡的經理向阿澤提議如此身強體健可以為國效力,建議他以志願役入伍!

就這樣,阿澤成了中華民國海軍陸戰隊的精英之一。

入伍那天,老莫開著車送兒子到成功嶺,一路上父子倆一如往常都沒多話,老莫看著前方變化多端的雲彩,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一幕幕的回憶,當年岳父陪他入伍,謝謝他對秀玉和阿澤的不離不棄,而今他陪伴一路長大成人的兒子入伍,頓時小莫心中百感交集,眼眶濕潤了起來,他怕自己不小心老淚縱橫,趕緊撇過頭去。

「阿澤!有什麼需要就打電話回來哦!」到了營區,小莫還是開口提醒。

「嗯!」

「阿澤!」

「嗯!」

「沒什麼!快進去吧!」

阿澤向父親點點頭就轉身過去,這一刻,老莫再也忍不住了,他心疼的眼淚放肆的流了下來。沒想到,已經準備隨著人群進入營區的阿澤就在這一刻突然轉身,他看到了,看到老爸……哭了!阿澤心一緊,接著,他馬上轉回頭去,大步走進營區。

阿澤的眼睛也模糊了,他知道,爸爸還是愛他的。

剛入伍日子並不輕鬆,從菜鳥做起,幸好從小阿澤獨力自主慣了,任何事都還難不倒他,不管是體能操練或適應軍中生活,他都能一一克服其中合理的訓練和不合理的磨練。看著兒子一身黝黑壯碩,腹部練就六塊肌的回家,老莫總算是放下心中的那塊石頭。

兒子真的長大了!

(書中主角莫偉鵬現為復康巴士司機、「混障綜藝團」志工。他年輕時來台灣工作,變成台灣女婿。女兒因噎奶而成為重度腦性麻痺症者,至今20多年;太太則因不明病變而半身癱瘓長達10年,直到往生。本身是肢障者的作者劉麗紅多才多藝,為資深電台導播及主持人、作家、歌手、演說家,榮獲許多獎項。本文摘錄自《老莫說不出的秘密》一書第222~232頁,感謝「凌華教育基金會」慨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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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障真是個好東西

 

台灣的冬天,潮濕又寒冷,老莫怕冷卻又長年住在基隆,每天早晨出門,總是包裹了一層又一層的衣服,穿成像隻裹餡紮實的粽子。

「好冷啊!」老莫一出大門一股寒風迎面襲來,他冷的雙腳跳來跳去,鑽進計程車裡趕緊開了暖氣,雖然外在環境寒冷,但在老莫的眼裡卻是處處溫暖、可愛無比。

他不是去復康巴士公司上班,今天他要當快樂的志工,現在他所有的年假、休假通通都給了「混障」!他感謝「混障」替他找回了第二個、第三個春天……

混障綜藝團裡志工一號老莫肩可擔、手可抬,他可以開車,也可以抬書、抬輪椅,不管是崎嶇難行的小徑,或是難度超高的沙灘都難不倒他;他也可以引導、照顧盲人,也可以在舞台上遞送麥克風、支援表演人員,甚至,他參加團體舞班,每個禮拜風雨無阻準時到舞蹈教室報到,老莫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功能還滿多的,但獨有一樁,他花了好長時間說服自己才完成使命。

「老莫大哥!這次三天兩夜的活動,濂僑不去,由你照顧大哥哦!」舞台總監小魏請老莫幫忙。

以往接到任何工作,不管是什麼老莫總是欣然接受,但今晚必需幫行動不便的團長(劉銘)洗澡卻是令他尷尬萬分,雖然過去也曾經幫自己躺在病床上行動不便的太太秀玉擦澡,但畢竟是自己人,他知道太太不會介意的,但是……團長雖然也是男性,但他會不會不好意思?會不會也和他一樣尷尬?想了很多,但當他實際做了之後,他發覺自己更感動了!

「大哥!你知道嗎?我剛剛其實真的有點歹勢!」老莫為團長邊吹頭髮邊說。

「哦?歹勢什麼?」

「我怕你會不會難過?怕你會不會尷尬?我真的很怕,後來我說服自己就當是當兵,大家一起袒裎相見洗戰鬥澡一樣,但是,大哥!現在我完成任務了,我反而好震撼、好感動哦!」

原來,當老莫摸到團長因身體殘障造成的身體畸形時,他差點飆淚,這麼不方便的身軀卻從不抱怨還經常開懷講笑話,這麼不自由的身體卻不畏殘疾、不怕辛苦經常南來北往帶團表演,太值得尊敬了!若果換做是他,可能早已受不了跑去深山躲起來或早早自我了結了!

混障是什麼東西――混障綜藝團員的生命故事》一書不僅在第一個故事就分享了團長劉銘蛻變的生命故事,更一個一個地帶出了許多團員刻苦努力、自立自強的奮鬥血淚史,老莫常常一邊看一邊掉淚。

「現在大概老了!動不動就感動,動不動就掉淚。」老莫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老莫,你知道嗎?其實這代表你的心更柔軟、更謙遜了。很快你就會成仙、成佛囉!哈哈哈~」急智團長劉銘又在說笑話、化解尷尬了。

老莫在混障綜藝團裡經常哈哈大笑,不僅他很多年未曾感受到的自在,在這裡終於讓他卸下心裡的不安和武裝;過去就連他擔任計程車司機也不敢隨意和人攀談,沒想到現在他已儼然成為「混障」的微笑天使!

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件令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事。

這一天,老莫在計程車上等著一個小時以後要到集合地點和混障夥伴一起出發去表演,車上帶有30本混障的書。

前方有人招手攔車,計程車司機的本能讓老莫停下了車,是一個出家的尼姑。

「哎呀!不好意思!我馬上把它挪開,對不起!對不起!」老莫一回頭便看到自己隨意放在後座的書。

「沒關係!我只有一個人,有個位子坐就好了!」出家人果然慈悲為懷。

「真的很歹勢!」看看照後鏡老莫再次道歉。

「沒關係啦!你專心開車就好!不過,你開車已經這麼辛苦,還要去送貨哦?」原來,她把後座混障的書看成老莫要送的貨。

「不是貨啦!這是一群值得尊敬的朋友他們的生命故事啦!他們是混障綜藝團所出的書,來!沒關係!你拆開拿一本看,他們不向命運低頭,他們真的很棒哦!」搖身一變,老莫變成混障最佳公關了。

「我跟你說,他們這個混障不是罵人的話哦!這個障是障礙的障,他們是混合各種障礙的綜藝表演團……」經常和主持人劉銘團長在一起,老莫也變得很會介紹「混障」了。

這位尼姑在車上10多分鐘,翻著書並靜靜地聽老莫說。

「待會兒請等我一下!我去領個錢馬上回來。」車行轉至忠孝東路,她終於開口了。

「哦!好!」老莫看著尼姑下車走進大樓裡,老莫望著手上的車資發呆,她都已經付車錢了,還要我等什麼?

「來!這5千元給你!」半晌,尼姑回來了。

老莫看著手上的錢,傻了。

「我聽你分享混障綜藝團的故事,我好感動哦!一方面我欽佩他們的精神,一方面,我以他們有你這個朋友為榮!」原來,老莫從她上車就一路講到下車,她不但不嫌煩還感動奉獻。

「哎呀!這樣不好意思啦!不然請你多拿幾本書啊!」老莫趕緊下車。

「不用!不用!我一本就好,其餘的你們分享給別人好了!」這位善心的出家人笑笑的轉 身離開了。

看著她的背影,老莫又要哭了。

原來,生命可以影響生命的。

早年離鄉背井的老莫對需要幫助的外地人特別有感覺,過去他隻身來台有太多人幫助過他,現在只要他有能力他都會盡力幫忙!像他曾無償提供住處給同事暫住了二年,對混障團員更是有求必應。

「老……老……老……老莫!」一日,混障團員志賢叫住了老莫。

「什麼事?志賢,需要幫忙嗎?」

「老……老老……老莫!我……我上……台北……可……可……可不可…可不可以住……住你家?」腦性麻痺的志賢好不容易說明了來意。

「為什麼你會想住我家?」志賢住在雲林西螺,只有表演才會北上,而這才是二人第二次見面。

「因……因……因為……我……我……我覺得……你一定可以……幫幫幫……我忙。」志賢說完就開心地笑了。

「哈哈哈!有什麼問題!可是我家住基隆,有點遠哦!」老莫跟著笑了,他大方答應志賢的要求。

從此,志賢北上就住在老莫家,連小鳳都一起加入照顧志賢的行列。

「欸!志賢!我要吃醋了,以前我回家都沒有人煮消夜給我吃,為什麼你有?」看著小鳳在廚房忙著煮餛飩,老莫又在逗志賢了。

「哈……哈哈!我……我……我可……可……可愛啊!」志賢也開始當這裡是自己的家了!

不只是志賢,只要混障團員有需要,老莫都義不容辭,全力配合。

「對你的思念 是一天又一天 孤單的我還是沒有改變
美麗的夢 何時才能出現 親愛的你 好想再見你一面⋯⋯」

這一天,大夥兒結束苗栗的表演工作,一邊吃飯一邊開心的聊天。突然,蜀蕎唱起歌來!

「你怎麼捨得我難過」這首歌讓老莫聽了,心揪了一下。

唱著唱著,蜀蕎哭了。她想起了剛剛車禍過世的媽媽,她邊唱邊哭!

「來!哭出來就好了!」老莫一邊大聲跟著唱,一邊過去輕輕摟一下她的肩說道。

老莫說的這句話同時也是在對他自己說,原來這是老莫最怕聽到的一首歌,每次唱每次都會讓他想起秀玉,沒想到在此刻他的心靈彷彿得到了釋放和醫治。

他再一次體會幫助別人,原來自己得著更多。

過去有部膾炙人口的電影――「老莫的第二個春天」,原本,老莫莫偉鵬也和電影中的主角老莫一樣,生命中遇見許多的無奈,還有許多說不出的傷悲,但後來他也和主演這部電影男主角老莫的孫越叔叔一樣,在生命中有了徹底的大翻轉,他也投身志工的行列,成功地走出了人生的陰霾。

有句話說:「愛的相反不是恨,而是冷漠。」

老莫不再冷眼旁觀,他不再迷戀方城之戰,他是熱情多話的老莫,他是快樂愛笑的老莫。

因著混障綜藝團,老莫變了。

老莫說不出的秘密已經開口說了,他生命中缺了一角的拼圖也將補齊了,因著他的努力,親子關係和諧美滿,陪伴殘友快樂出擊,讓生命教育的圓周畫的更遠、更廣!

每個人心中或許都藏著一個最深的秘密,就讓這個秘密陪著你我,尋找最美的幸福起點吧!

(書中主角莫偉鵬現為復康巴士司機、「混障綜藝團」志工。他年輕時來台灣工作,變成台灣女婿。女兒因噎奶而成為重度腦性麻痺症者,至今20多年;太太則因不明病變而半身癱瘓長達10年,直到往生。本身是肢障者的作者劉麗紅多才多藝,為資深電台導播及主持人、作家、歌手、演說家,榮獲許多獎項。本文摘錄自《老莫說不出的秘密》一書第260~271頁,感謝「凌華教育基金會」慨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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