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專題】南洋好姊妹

我的外籍新娘學生

文/謝桂英

前言

  近幾年來,社會運動蓬勃發展,社區意識也跟著活躍,老百姓甦醒了,常常一群有識之士基於相同的思想理念或崇高的人生目標而成立許多的協會、團體、基金會、讀書會等等。「美濃愛鄉協進會」就在如此情況下,集合眾多志同道合的鄉民,基於「反水庫」的初衷,演變為凡有利於家鄉之事都盡心盡力的人民團體。

參與協進會的心路歷程

  步入中年之後,孩子漸漸長成,一個個都離家求學或做事,對於我的依賴漸少,所謂的空巢期症候群「空虛、寂寞、徬徨、無奈和失落感」於焉產生,常常想擁有、抓住一些屬於自己的東西。

  一個機會參加連續長達半年、每週上課一次的某成長團體課程,之後成為其基本義工。但畢竟路途遙遠,每週要撥一天的時間去,對於既無車又不會開車的我是蠻困難的事,於是變成逃兵。只受訓不服務,心裡一直耿耿於懷。好在不久,愛鄉協進會招募培訓義工,二話不說即刻報名參加。接著參與爬山和婦女讀書會,以輕鬆聊天的方式討論嚴肅的問題,讓我獲益良多,進而成為會員和義工,更加的喜歡協會年輕的朋友們,不知不覺已深深的融入這個溫馨可愛的大家庭。

外籍新娘識字班之籌辦與開課

  有一天,在協會幫忙、美濃人的準媳婦,正在美國攻讀社會學博士的夏曉鵑小姐,想要訪問幾位印尼新娘在美濃的生活情形,透過秀梅要我幫她帶路拜訪我的兩位朋友。其中一位原籍菲律賓,原本是英文老師,因故漂洋到台灣。半個多小時的訪問過程,全用英文交談,還錄音存檔。我在旁看她們相談甚歡,雖然大部分不懂,但也沾了一點喜悅。

  又有一天,夏小姐突然打電話給我,談到她已著手籌辦「外籍新娘識字班」的構想,我向她道賀,她卻邀我承接教導之責,她自己則要回美繼續完成學業。在受寵若驚之餘,不敢貿然的接下。除了完全沒有經驗外,回想從小到大的求學過程中,一直都是角落裡的一員,不但少有當眾發言的機會,自己在座位上也暗暗祈禱老師不要叫到我,萬一叫到,早已緊張得臉紅心跳、結結巴巴而不知所云。後來在社會上,也沒有獨當一面的機會。夏小姐倒是很有耐心和誠意,不斷的給予說服和施打強心針,使我願意試試,就這樣接下來。

  時間倉促,夏小姐編了一份教材,把它分為自我介紹、上市場、數字、日期、逛夜市、旅行、工作、農作、存提款、寫信、親屬關係等單元。另再請朱麗貞老師,我們三人經過簡要討論之後,開始影印教材,畫印尼的地圖(為了使她們有歸屬感,準備貼在教室顯眼處,同時開課時也播放印尼歌曲),和廣告用的大字報,最後再赴借來的場地──中壇國小旁活動中心打掃乾淨。忙了幾天,終於趕在1995年7月底曉鵑小姐尚未回美國之前開課。

教學期間面臨的困難

  上課開始,真正的挑戰才浮出抬面。因為教材沒有注音符號,上了兩、三節還不能進入狀況。我們改由ㄅㄆㄇㄈ開始,教了一半,邱校長召集我們研究對策,也曾示範一節。她豐富的經驗,肢體語言和幽默感,當然好得沒話說,最後決定用「直接教學法」。此識字班由龍度國小掛行政,而由愛鄉協進會執行實際工作,再向高雄縣政府申請一些基本經費,學員一切免費,以台北市編印的成人教育教材為主,就是國字和注音符號一起教,每課每字都有注音,果然漸漸有了一些進展。

  此教材共分八冊,每單元四課,六個單元,共二十四課。第一單元「我」的部分,我們從我的名字、我的家、你我他的分別,開始慢慢摸索。我發現關於西元和民國的識別,她們很難懂(由於文化的不同),便拿實物日曆來仔細的說明,才有點領會。上花市時,走到校園認識花草等。另外,中國字的寫法原則上是由上而下,由左而右,但也有很多例外的如「ㄔㄨㄛˋ」部應最後寫,「樂」、「齊」、「灣」等字該從中間寫起,而「間」、「蘭」是左、右之後再寫中間,這些都要特別解釋。

  還有關於破音字、印刷體和習慣的寫法之間的不同,則採用課文中提到時就拿出來強調的方式。儘管如此,有時還是會有瓶頸出現。有的詞語如:「把風」、「深切」、「以為」、「空間」等抽象的東西,常常一再的解釋還是「莫宰羊」,這時就要發揮最大耐心,用最淺顯的話,讓我們的班長──阿珠小姐,或雪玲(班上反應最好的兩位)先了解,之後再用印尼話解釋出來,使大家領悟,此時我有如釋重擔的感覺。

  教查字典時,也是從自己和先生孩子的名字開始,我看見她們查出來時的興奮之情,還在字典上把它圈起來,真是感到莫大的安慰。當然我們也不可能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通常上課之前我都會事先看課本,萬一有疑難雜症,總先請教別人,甚至我國中二年級的小女兒也是請教的對象,讓我深刻體會出什麼是「教學相長」的意境。為了增加大家學習的興趣和幽默感,偶而也加些腦筋急轉彎之類的急智猜謎,和有點黃又不太會黃的笑話。

學員參與及互動情形

  同學的年紀最小十八歲,最大三十幾歲,也有五十幾歲的本地同學。她雖然年幼時正值抗日戰爭的戰亂時期而停學,但卻記性特好。她國字認識不多,全靠死背歌詞,大部分的客家歌曲都唱得呱呱叫,使人不得不佩服,是本班的歌后呢!另有位巴西籍同學個性開朗、活潑,在家人不支持下,婚姻似乎也有一點……,斷斷續續的來,但最近已經很久沒有來了,難道她真逃不過命運的安排?好遺憾!

  基本上,我和同學們的感情像朋友,也像姊妹,對於比較年輕的,甚至有時我會忘情的以為母女,因為我也正好有三個二十出頭的小妮子在外求學和做事,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移情作用發酵吧!我們還想利用時間出外郊遊,或打算一起出國回到印尼,由同學當導遊好好的玩一玩!

  有一個特例很值得同情。她才十八、九歲,看起來端莊賢淑、聰明伶俐,也很認真學習,不缺課、不太愛說話。聽說印尼新娘每半年要回國簽證一次,她回娘家前還向我告假,怎知她就這樣一去不復返?留下無限的懷念。後來聽別人說,原來她的先生愛吸毒,難怪她不回來。唯一無可避免的要屬生小孩,人家預產期到了,總不能教人家不要生吧!這時候我會抽空去拜訪。有一次我在問路時,那位太太還問我是不是產婆?是要去為小嬰兒洗澡嗎?弄得我啼笑皆非。當告別時,見她們頻頻道謝,所有的辛苦都消失殆盡,進而分享到她們獲得新生命的喜悅和歡欣。

成人教育的特殊性

  成人教育到底不同於一般的正規教育,因它不具強制性而是出於自發性,首先要本身具有強烈的學習意願、恆心和耐力,同時家人的支持度也很重要,才能夠持久學習。否則各種原因都是缺課的藉口,譬如:忙、累、懷孕、孩子生病、公婆生病、交通問題或搬家……,這些都是可以克服的。當有同學一次又一次沒來,我打電話去了解時,她們大體上都很感謝,其中也有家人口氣很不好的,甚至說「不必啦!我自己會教」,使我感到十分頹喪,好像我在求人家來讀。唉!更有個婆婆,抓著電話和我聊個半個多鐘頭也不放的。

給外籍新娘更多的生活空間

  到目前為止,第二冊已接近尾聲,接下去尚有三至八冊,看到同學愈來愈進步,很是高興,以後有待繼續努力。無論如何,有幸參與此項有意義的工作,是我一次很美好的經驗,使處在接近知命之年歲裡的我,還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而減輕分散空巢期兼更年期的苦惱與壓力,真是非常感謝愛鄉協進會。

  在此,我想順便呼籲一下家裡有外籍新娘的鄉親們,請您們相信我,把您們的媳婦或妻子儘量送過來學習中文,並竭力支持和配合。畢竟要在台灣生活、工作生活數十年,學中文對於她們是絕對的必要和有利無害的,請放一百個心。

(作者為美濃「外籍新娘識字班」資深老師、「台灣南洋姊妹會」志工。感謝該會慨允轉載。) 

誤會

文/邱雅青 

  嫁到台灣的第一天,我很高興、也很害怕;我告訴自己不管發生什事情,我都會認命。沒想到,因為語言不通和婆家的人在相處上產生很多誤解,發生很多問題。那時候,我沒有朋友可以商量,不知道要怎麼辦?每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哭,日子過得很痛苦。

  後來我就回娘家,媽媽問我:「他們對你不好嗎?」我說不是不好,他們都對我很好,但是他們講的話我聽不懂,老是覺得他們在嫌我不好,我心裡好難過。我在娘家住了三個月,每天都在想該麼做,才能了解台灣的文化,跟他們的家人好好相處。想了很久,我決定回台灣和先生一起生活,回來後心裡還是很不安,時常想:我要怎麼面對未來?

  這時候婆婆怕我一個人在家太無聊,叫我去美容院上班。工作沒多久,我懷孕了,生了孩子後,要照顧小孩不方便出去工作。可是在家帶孩子的這段時間,又發生了很多事情,像教育孩子的方式不同,他們說我太年輕了,什麼都不會,所以我們一天到晚為了如何教育孩子吵架。

2003年12月7日,台北縣永和社區大學的南洋姊妹會前來高雄市婦女館,在「南洋台灣姊妹會」成立大會上表演東南亞歌舞。

  還好,我有一位朋友,介紹我去台北縣永和社區大學「外籍新娘識字班」上課。在識字班,我學會了一些簡單的中文,了解一些台灣的風俗習慣,認識了很多不同國家的朋友,我好快樂,生活越來越有意義,讓我有信心繼續在台灣生活。第二學期我又參加了「台灣南洋姊妹會」,在姊妹會裡的學習,我更了解台灣的社會、法律、親職教育的方法。最高興的是我認識了很好的老師,她給我很多意見,也告訴了我很多關於台灣人的想法及生活方式。

  不過最近我和婆婆及先生的姊姊們,又因為發生誤會造成很大的衡突,我心裡又難過又擔心,不知道怎麼處理,只好找我的老師談。和她聊了很久以後,她問我:「將來有什打算?想要過什麼樣的生活?」當時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回家想了好幾天,終於知道自己需要什麼?我要好好的過日子,快快樂樂的生活。

  最後,要感謝老師們讓我有不斷的自我成長的機會,我也希望其他姊妹能跟我一樣,可以走出角落、不孤單。

(作者為泰籍台灣媳婦。感謝「南洋台灣姊妹會」慨允轉載。)

請媒體尊重我們!

文/黃莉莉

  2004年7月的某一天,電視台約五、六個人來到美濃「外籍新娘識字班」,表示要報導美濃地方的外籍新娘和產業文化。剛開始,電視台的人和我們的老師聯絡,老師將我們的電話號碼給他們,但是老師說先不要讓電視台的人拍我們。因為過去的經驗,媒體對外籍新娘的報導多為負面或報導不實,對我們造成很大的傷害,也讓社會大眾對我們產生誤解,希望在彼此了解認識後再拍。可是當電視台的人來的時候,他們馬上拍我們,剛開始我問他們,有經過老師的同意了嗎?電視台的人說已經過我們老師的同意。

  隔天,我先打電話給識字班的老師,因為她的電話沒有回應,我就打電話給「台灣南洋姊妹會」媒體聯絡人,跟她報告昨天電視台的人來的情形,結果聯絡人吃驚的說,電視台的人並沒有事先和她聯絡。我聽了之後,感到很納悶也很惶恐,這是我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不知該如何處理。我以為是電視台的人已經經過媒體聯絡人的同意了,所以我和識字班的姊妹不加思索,就讓電視台的人任意的拍攝。

  第三天,應電視台的人要求,我們準備了東南亞的家鄉菜招待他們,並接受採訪與拍攝,在拍攝結束前,媒體聯絡人正好打電話過來向電視台的工作人員了解拍攝的情況,雙方在溝通的過程中似乎在想法上有很大的落差,可能造成電視台工作人員的為難。但是我們的媒體聯絡人的目的,只是希望外籍新娘的姊妹們不要再受到媒體的傷害,希望在這樣的前提下才來進行拍攝工作。

  經過這次的採訪事件經驗,我們以後會更小心,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解與傷害。最後我想說的是,希望記者或社會大眾,想要採訪或了解我們的時候,請不要用看不起的眼光看待我們這群「台灣新移民女性」,雖然我們是「外籍新娘」,但是我們也跟台灣的女性一樣,有人格和自尊,希望受到大家的尊重。只是我們來自於不同的文化背景,需要時間來學習與適應,讓我們在台灣的生活可以得到更多的鼓勵與支持。

(作者作者來自印尼,現居高雄美濃,為「南洋台灣姊妹會」成員。感謝該會慨允轉載。) 

踏訪印尼,尋找台灣新住民──從美濃外籍新娘識字班到南洋台灣姊妹會

文/邱靜慧 

航過太平洋

  2003年10月8日,台灣的天氣仍然炎熱,南台灣的美濃小鎮正開始將菸苗移植入土。而我們這些「南洋台灣姊妹會」(美濃外籍新娘識字班)的義工們,在印尼姊妹──阿玲的帶領下來到印尼,同行的還有兩位返鄉探親的美濃媳婦,及一位欲前往印尼娶妻的邱大哥。這是我初次來到印尼,每每在識字班與這些東南亞嫁到美濃的姊妹聊天時,總是極力想像她們國家的面貌。到底是如何的貧困與動亂,才能有這麼大的驅力讓她們鼓起遠走故鄉的勇氣,隻身飄洋過海來台?

  下塌的飯店遠離黃金大道,為印尼尋常百姓的生活路徑。在這裡住了幾天,不難發現我們是附近唯一的外國人,而也因為不是觀光客路線,才有機會體會到真實的生活。雅加達混亂壅塞的交通,以及隨處可見的無助婦女、浪童乞討景象,和黃金大道的華麗飯店、銀行、外商公司形成強烈對比,初步體驗了第三世界國家的生活。

  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拜訪印尼的官方以及學術、民間團體組織,提供印尼婦女嫁至台灣的各種訊息,並進一步討論雙方合作的可能性,以提供完整的婚姻資訊,建立協助的網絡系統,提供兩國婚姻往來更確實的基礎。接觸的過程不難發現,由於過去種族分化的政策,印尼社會對於華人極為排斥,印尼華人一直到2002年才擁有過中國年的權利,華文的招牌才開始出現在街道上。也因為對華人社會的不瞭解,對於台印聯姻多是聽說而來,並未有普遍性的接觸。而使他們有進一步的認識「國際婚姻」現象,變成此行的重要任務之一。

左思想,右思量,故鄉在遠方

  另一個任務則是拜訪姊妹們的家。一些嫁到台灣後便未曾回國的姊妹,準備了大包小包的禮物,託我們帶回故鄉,我們也順便作了「家庭訪問」。識字班有許多姊妹都是從加里曼丹島過來,我們先後拜訪了山口洋及坤甸兩個華人大城。不同於雅加達的城市風景,這裡以農村為主,水田、香蕉、椰子樹、水芋田的景色,看起來倒與美濃有幾分相似。加里曼丹島上有三、四百種語言及族群文化,相當多元豐富,但也因為族群紛雜,族群之間的衝突也時有所聞。

姊妹會的幹部遠赴印尼探訪南洋姊妹的娘家。

  從坤甸到山口洋的途中,阿玲每經一個村落,都會為我們介紹:「阿莉的家就在這裡,這裡是很窮困的地方。」村落之間相隔遙遠,只有一條還算順暢的水泥路維繫各村落間的交通。華人與原住民混居一起,我們靠著土地公廟辨認此處是否住有華人。「阿霞的家就在這裡,這裡發生過很多『番人』相殺的情事,每一次都死了很多人……。」「番人」兩字經常出現在我們的交談中,讓人感覺印尼華人仍保有一定的「中華意識」,從宗教到生活方式都與當地截然不同,讓我想起識字班的姊妹曾經說過:「我們嫁到台灣是回到自己的地方,沒想到卻處處受到歧視。」

  雖然如此,為了改善經濟,還是很多女性嫁到台灣,坤甸還有幾條所謂的「台灣路」,因為許多女孩嫁到台灣而得名。在這裡可以看見每戶房子都在重新建設,可窺見嫁到台灣的女兒帶給原生家庭的經濟援助,但也並非所有家庭都如此。在拜訪了阿真位於山口洋山腳下的家更有如此感覺,一間被農地圍繞的木屋裡住了九個兄弟姊妹,最小的妹妹才兩周歲。談起在台灣的阿真,阿真的父親偷偷的拭了幾次淚:「她嫁到台灣四年了,都沒有回來過。」他對著我們準備帶回台灣給姊妹看的DV攝影機說:「見不到妳的人,也讓我們聽聽妳的聲音。」可是這裡連一具電話機都沒有……。山口洋是華人以採礦為基礎而建立的城鎮,華人占當地人口百分之七十以上,少數華人在印尼掌控經濟命脈,但多數的華人尤以客裔為主,靠著採礦、農漁業為生,經濟相當窮困。阿真的家即是如此,父親靠著農業、養雞為生,是我們拜訪的幾戶家庭中最窮苦的。但即便窮苦,兄弟姊妹間緊緊相依偎的親密感卻令人羨慕。「如果可以重新選擇,雖然窮苦,還是留在自己的國家,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比較幸福。」曾經聽過許多姊妹如此說。

外籍新娘在農村

  在過去農村的發展史中,年輕人從國高中開始就被推出到城市讀書、工作、建立家庭,慢慢的脫離農業與農村生活,家人要聚在一起的機會也隨著這個過程減少許多。在印尼,何嘗不是如此?年輕人大多到雅加達這類的大城市去找尋工作,甚至在全球化的分工中,流動到第一世界國家,或是像台灣這樣的半核心國家找尋工作機會,女性則多了一項脫貧的出路──婚姻,「外籍新娘」現象由此而生,「家」變得更為遙遠。

  在台灣過去不平衡的城鄉發展,許多留在農村的青年失去自信,覺得自己沒有出息,女性也不願意嫁給農村青年。全球化雖牽起了國際婚姻的紅線,但社會長期對「外籍新娘」的偏見,也讓許多農村青年認為娶「外籍新娘」是不光彩的。外籍配偶們也因為語言、文化的不同,更顯邊緣化。1995年,全國第一個外籍新娘識字班在美濃誕生,至今八年,南洋婦女建立起支援網絡,共同學習成長,雖依然經常遭遇輕鄙的眼光,卻也有不少的社會鼓勵,遂慢慢組織起「南洋台灣姊妹會」,希望透過南洋姊妹的自主運作,影響社會,也為自己找到一個適當的社會位置。

  所以,印尼行也帶著另一個任務,即找尋印尼文化的元素,帶回台灣給姊妹們做為將來就業或是發展上的參考。印尼在經濟上雖然並不富裕,但文化卻相當豐富多元,蠟染的布料、服飾,或是編織、雕刻等藝術品均相當的精湛,而品嚐食物是過程中最令人難忘的一部分。從雅加達到加里曼丹的旅程中,每個地方的特色醬料及水果都喚醒我們的感官,印尼的特色文化都似乎藏在食物裡頭。用竹編的圓形器皿鋪一層芭蕉葉就可以當作碗盤,配上塗上椰漿的烤飯糰,烤蝦加上羅勒製作的醬料、一杯椰子水或蘆薈汁、樹薯發酵的飲料……,樣樣都令人食指大動。

  識字班的姊妹經常在聚會時煮上一道道家鄉菜餚,在家鄉菜的情感催化下,每個人總能拋開某些生活的限制,舒坦自在的聊天。在一些社區活動中,姊妹們也經常展現精湛的廚藝,語言雖不及台灣人流利,但在煮菜以及生活的智慧上,可是一點都不輸給台灣人呢!印尼的異鄉之旅,因為語言文化的不同,讓我體會到「外籍新娘」身處異鄉的辛酸外,也認識了另一個文化。也許因為文化的不同,正可豐富本土文化,尤其農村在WTO的衝擊下,經濟力低落,南洋的文化如能與地方產業結合,或許也能帶動新的經濟產業。如此,文化差異是一個優勢,而不是製造問題。

外籍新娘與社區教育

  然而,能夠發展的前提,其實是外籍配偶的家庭都能夠支持其自主與學習。許多外籍配偶到識字班學習,都是克服了種種困難,除了家庭的阻力外,幼兒的照顧,或是需幫忙家庭的農作、上班等緣故,都使得前來學習變得難能可貴。

  2003年秋天,「旗美社區大學」與「南洋台灣姊妹會」合作,在高雄縣杉林鄉開設生活適應班。當地的鄉民代表雖然認為有必要協助外籍配偶的識字、生活教育,但同時也懷抱著「家人都怕來上課會變壞」的顧慮。或許因為農村的資訊刺激不足,加上電視經常報導「外籍新娘」的負面新聞,對於南洋媳婦出來學習,抱著一種恐懼,但又害怕媳婦教養孩子的知識不足,造成社會新聞慘劇的一章:「外籍新娘延誤求醫致幼兒死亡」。

  在鄉代的走訪下,好不容易招了十幾位從大陸、越南、印尼等國的婦女,卻發現要統合各國的文化差異,實在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但大家還是把握難得相聚的機會,學習識字外,彼此關心、照應。記得第一堂課在互相認識、課程介紹完之後,便提早下課,只見大家坐在原位不忍離去,被選為班代的小曼說:「好不容易有自己的時間,不用照顧小孩、不用做家事,可以跟朋友坐下來輕鬆地聊聊天。」後來因為小孩也正就讀國小,乾脆帶著小孩一同來學認字。

  在課程中分享、表達的過程中,讓南洋婦女逐漸形成人際網絡,也一次次的加強自己的力量。但經常在會議討論時,媽媽一顆心總是懸掛在孩子身上:「孩子吵得我無法專心。」每當這個時候,我們又再次體會到所有的理想,仍必須與現實有所結合,要讓這些婦女能安心進行課程、進行組織、發展的討論,都仍先將孩子安置好。於是在夏季實驗性的進行了一次「親子教育工作坊」,媽媽上課,小孩也在另一間教室上課,課程結束後,媽媽說:「以前教小孩都會怕怕的,不知道方法對不對。現在學了親子教育,覺得比較有信心了。」原本調皮的孩子,回到學校,老師說:「孩子脾氣變好了。」重要的是,媽媽知道如何與孩子溝通,如何教育孩子,不再因為孩子的哭鬧而焦躁不安,卻無法可施。

姊妹會辦理「幼兒發展」課程,利用小遊戲,教導孩子的專注力。

  我們也透過這個過程,瞭解到所謂的「外籍新娘下一代發展遲緩嚴重」的問題並非基因問題,卻是「文化刺激不足」的問題,因媽媽的社會孤立,以及語言、文化的不同而在教養孩子上產生困難。而這樣的問題其實需要社會大眾、家庭以及社區更多的支持。然而,並不是透過一次的親子教育工作坊,便可以解決所有的疑難雜症。從2003年暑假至今已近半年,許多南洋媽媽又開始反映「孩子退步了,實在是沒辦法管教」的問題,尤其當大多數的媽媽同時要照顧一個以上的幼兒,又要照顧家中年邁的公婆時,更是辛苦,還能出來參與公共事務的運作的,讓人更為佩服了。

  對於台灣社會付出如此多,貢獻了子宮、貢獻了勞力、貢獻了青春……,南洋婦女的心中也不禁疑問:「台灣的住民為何一再帶著有色眼鏡來看待我們呢?難道我們不能成為台灣人嗎?」

  經過了將近十年的歲月,互相尊重、學習不僅是南洋婦女的課題,也是台灣社會的重要課題。當我們真正瞭解,她們其實與台灣的所有人一樣,除了生活的各種需求的滿足,也同樣需要被尊重,被愛護。除了適應台灣的語言、文化風俗而到「識字班」學習之外,也想要發揮或者學習更多的一技之長。小孩長大後,也想要找一份工作幫助家庭經濟,並透過工作發展自己的能力與自信。我們能不能將她們的存在,看作是提供社會對不同文化的接受與尊重,並一起協助這些新移民女性適應新生活外,又能發揮所長,讓她們找到適當的社會位置?

  從識字班、親子教育、工作等等實際的參與與觀察,我們知道未來要走的路還很長,台灣與東南亞婦女都需要共同努力,以這個心祝福剛出生的「台灣南洋姊妹會」,以及其他共同致力於此的團體、個人,「日久他鄉是故鄉」,我們一起加油!

(作者為「「南洋台灣姊妹會」」志工,現任高雄縣「旗美社區大學」主任秘書。感謝該會慨允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