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的週記簿

文/Yy

  弟弟的週記簿上這樣寫著:

  「在一個溫暖的午後,我得意的邀請老媽去參加我的音樂課,因為今天是我們朱宗慶打擊樂的成果發表會。沒想到老媽竟然要留在家照顧阿公不能去(以前老媽一定會去啊!)我心裡彷彿被狠狠的打了一下,於是便一言不發的走了!

  在去上課的公車上,我一直在生氣,不能原諒老媽的決定,為什麼會這樣呢?但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好自己生自己的氣!上完半節課,要開始表演了,老媽還是沒有來,我心中的憤怒已轉為傷心,只好含著淚上台表演。悲傷時心無旁鶩,只是把悲傷發洩在樂器上。

  表演完了,每個同學都坐到自己的父母身旁,只有我自己一個人走向教室的角落,邊聽老師的講評,邊安撫自己的情緒,不讓眼淚流下來。正在我暗自傷神時,忽然聽到彷如天籟般的聲音:『弟弟!過來這兒坐吧!』老媽趕來了!剎那間,我覺得自己真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啊!」

  弟弟是我們家的小兒子,公公開始生病時,他才小學三年級。這篇週記是他升國一時寫的「我最難忘的事」。

  公公在1997年因腦瘤開刀,癒後情況並不理想,日常生活的料理沐浴、進食、排便全需假手他人,身為長媳,自然一切承接下來,從此……。

  門鈴響了,我衝到樓下拿掛號信,一上樓,公公已跌坐地上。清晨天未亮,悄悄打開公公房門,卻赫然發現公公已扯開所有衣物、紙尿褲,綣伏在濕漉的床單上。

  餵食公公一頓飯,可以花上一、二個小時,其中包括不斷的勸說「嚼一嚼,吞下去!」公公似乎有失憶症,剛扶他上完廁所,又急著起身要去;剛餵他吃完飯,又瞪大眼睛盯著你的飯碗,彷若全然未食般。幫他灌腸、按摩,他卻毫無動靜的呆望你,甚而睡著了!於是忙得滿頭大汗的你,只好等公公醒來,再重複一次所有的動作。

  當時,孩子雖還小,但我24小時得看顧公公,只好不斷的鼓勵他們學習獨立,自己上下學,自己購買文具用品,自己坐公車去學打擊樂。小學三、四年級的兄弟倆,默默接受媽媽無法陪著他們學習的生活,一切靠自己。我很欣慰他們的堅強成長,直到有一天,我從弟弟的週記簿上才赫然發現到媽媽的缺席,他有多麼在意難忘啊!

  公公復原得很慢,我們盡心盡力,他似懂非懂。有時,他茫然無知的眼神令人心疼;有時,他激動無助的表情又令人不忍。五年多來,隨著公公的病情,我們的情緒也起伏不已。2001年,公公再度因為腦積水住院開刀。爾後,即住進醫院的護理之家。

  如今我每天下午到醫院陪公公復健,推著他的輪椅到處逛逛,省卻了日常作息的繁瑣料理,肩頭的重擔鬆懈不少,生活似乎又重回正軌。於是,我們對孩子們說出心頭的決定:「以後爸爸、媽媽若是生病或不能照料自己時,請你們務必送我們到護理之家去照顧,不要影響到你們自己的家庭生活,我們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