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舞的蝴蝶

文／楊美華

　　「疑！妳的手怎麼這樣子！？」

　　「我一出生就這樣了。」

　　「那它一定有很多故事。」

　　「故事？是啊！它的確有很多的故事。」

　　「都是怎樣的故事呢？」

　　「如果你有空，我可以說給你聽，至於是怎樣的故事，那就要你自己去判斷了。」

　　在不同的場合、不同的時間、不同的人，總會有人盯著我的手指頭提出疑問，只要他們願意，現在的我很樂意分享關於它的故事。

　　從出生到現在，因為手指頭的殘缺，譏笑及屈辱總是伴隨著我，小時候受到同儕鄰居的譏笑，甚至連阿媽都不要我。長大後在求學、工作之中，也不斷地受到屈辱，也並沒有因為這樣讓老天對我有一些眷顧，一段失敗的婚姻又徹底地毀滅我，在我的世界中灰色總是比其他顏色多。我是為什麼到這世界上來，難道就是來接受試煉的嗎？多少個夜晚我躲在棉被中哭泣時，總是這樣問自己。

　　我只是一個平凡人，甚至還比平凡人更平凡，但在別人的眼中我是不平凡的，不是因為我的成就，不是因為我的特殊作為，或是有任何讓人欽佩的地方，而是因為我異於常人的指頭。我被歸類於不正常的那一邊，當大家照著世俗的方向前進時，我被狠很地推在後面，不配與大家有共同的立足點爭取相同的機會，總覺得不能跟上大家的腳步，大家也不屑與我為伍。

　　但其實換個角度想，如果我跟正常人一樣的話就能一帆風順嗎？每個人在夜深人靜時面對自己總會覺得有某些方面的殘缺，不是肢體上的，不是形體上的，而是看到別人的生活時總會有一種失落感，總覺得別人吃的東西比較香，別人的東西比較好，心裡上的殘缺比起肢體上的嚴重的多，既使他們外表看起來是正常的，卻不能正常地發揮他們應有的功能。

　　對於自己所擁有的通常自己都看不見，眼裡看見的都是別人所擁有的，但就像是穿在身上的衣服，我們在正常情形下是看不見自己所穿的衣服的樣式，與其注重外表的漂亮不如找件舒適的衣服。沒有任何一件事情生下來就是公平的，唯一的公平就是只要你肯努力，都會有值得你期待的成功。

　　這些年來經歷過這些事情，讓我學會面對真實的自己，我不必管別人做了什麼或對我有什麼譏諷，最重要的是對我自己負責。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盲點，不管是像我肢體上或是別人心理上的盲點，都要勇敢的面對自己。能夠面對自己才能夠面對別人，能夠面對才能解決問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舞台，不要想在別人的舞台上有所期待，因為那不是屬於你的，勉強演出也不會有任何的掌聲。

　　殘缺的手指讓我比一般人失去很多機會也面對很多挫折，可是當我今天抬頭望著天空，我知道，這是上天給我的一項機會，正因為手指的殘缺讓我吸引比一般人更多的注意力，也讓我比一般人多了一些成功的機會。只要我努力的過一般人的生活，像一般人般的努力，我得到的成就感絕對比一般人多。有失必有得，誰知道我是失去得多還是獲得的多……

　　這一路走來我遇到過許多人，不論是對我幫助良多還是只是對我好奇，甚至那些看不起我的人，我都對他們抱持著感激。他們每一句鼓勵的話或是揶揄的玩笑，只要是在我的生命中造成影響的話，我都心存感激，因為是他們一字一句地雕刻出現在的我。鼓勵的話我把它當作是對我的肯定；揶揄的玩笑我把它當作是磨練我的考驗。

　　特別是那些給我幫助的人，每一個都給了我比一般人多的機會和包容，也許沒有你們出現在我生命的各個階段給我的支持，楊美華早就不知道流落到哪裡去了。如果說今天我能夠以此身軀快樂地生活著，那都是因為有你們。

　　在面對人生中不得不面對的問題時，我都時常會提醒自己，我在台灣，而台灣是亞洲的一部分，亞洲是地球的一部分，地球不過是銀河系的一部分，而銀河系也只不過是宇宙的一小部分。那些自己認為不能度過的難關，在浩瀚無涯的世界中是多麼的渺小，當下的難關也只不過是隨著自己的意念而形成，只要自己的意念一轉，問題也會隨著變得微不足道。

　　總會有回憶的，你一吋一吋困難地往前走去，背後一吋一吋累積出來的都會變成回憶，再困難的環境，日後當你回憶起來才會驚覺當時所有不好的想法都是沒有必要的。眼前有一堵牆擋住你的去向，那你就越過這座牆，想想牆後的世界，眼睛看著遠方的目標，腳下自然就會不自覺地踏過那些你曾經以為過不去的難關，回頭時才會驚覺原來自己已經平安走過來，那些過程都變成美麗的回憶。

　　翻開我的成長史，一頁一頁異常地沉重，因為每一頁都經過淚水的洗滌，但也正因為我的成長史經過無數淚水的洗滌，現在有了陽光的照耀，那些淚痕反而有了陽光照耀時最閃閃發亮的痕跡。

　　我不以我的過去為恥、不以我的過去為悲，過去的日子已經在我堅強面對自己的人生中，化成一波波推動我向前進的動力，未來的人生不知道還會有什麼挑戰，不過我都已經準備好了。你的呢？也許你也有屬於自己的故事……

（作者罹患先天性「十指不全症」，目前任職台灣人壽台源通訊處總處長。本文取材自《缺指蝴蝶》一書，感謝春天出版慨允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