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走一段

 文／曾英齊

　　「人生的美，要陪你走一段。」這是父親時常對我說的一句話。我一出生就罹患了肌肉萎縮症，它是一種先天進行性的罕見疾病，患者平均只有20歲的生命。此殘酷的事實曾經被醫生無情地宣判，這對於一個初生為人父，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父親無疑是最大的傷害。幸好我的父親並不以此為理由，一味地指責怪罪母親或是吵著要離婚、鬧家變；反而更願意負起男人應有的責任，將重擔一肩扛起。

　　或許照顧妻兒本是天經地義的事，但真正遇到困難的時候，能一路相互扶持堅定到最後的，又有幾人能做到呢？現今社會拋家棄子，外遇與人另組家庭，打老婆，欠賭債，喝酒鬧事的「匪類」更是大有人在、屢見不鮮、不勝枚舉呀！所謂「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真是形容得既貼切又栩栩如生呀！

　　經過幾年含辛茹苦照顧肌萎兒的寒暑，當中內心的酸苦與不為人知的心路歷程，想必是局外人所無法感受和了解的。但我的父親並不引以為苦，更將之視為甜蜜的負擔，將吃苦當作是「吃補」，付出極大的耐心和毅力，都只是要盡心盡力照顧好自己的孩子，甚至還對我說：「就算錢開擱存一蘚五里，無論如何攏賣是麥對你好。」（台語）

　　如今，我已經20多歲，大學畢業了。不僅早就突破肌萎20歲的生命魔咒，連身體都保持在良好的最佳狀態，我的脊椎非但沒有側彎，仍舊還直挺挺的，使我不致會因找不到支撐點而癱坐著。這些都要歸功於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除了懷胎十月給我生命，偉大的母親之外，父親更是居功厥偉。如果不是父親每天早上始終不間斷地替我做腳底按摩、拉筋和整脊等等復健的例行工作，我想我的身體是不可能還維持在現在這麼好的狀況的，或許說不定我可能早已不在這個世上了。

　　父親和我的關係，既像父子更像是朋友。彼此聊的話題百無禁忌，沒有什麼事是不能談的。就連最私密的兩性話題也常拿出來討論和開玩笑。甚至心情壞到了極點時，一起破口大罵，互相訐譙也不以為意；不過，若遇到較正經嚴肅的問題，父親就會適時展現出該有的權威與身教，拿出他過往的經驗為我分析事理及譐譐教誨。父親認為，照顧好我的身體很重要，但心靈方面的看護更是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因此，只要是遇到我的事情，父親都會儘可能暫時地把眼前的事物放下，排除萬難也只為謹慎優先處理好我的事情。而每逢假日，父親也常開車載著全家人到處去旅遊，踏踏青、晒晒陽光，欣賞沿途的好山好水。

　　父親對我付出的愛，我想是用任何的言語都無法形容出的。如果沒有父親也就不會有今天的我；如果沒有父親，在求學的過程中，我是不可能一路如此順遂到大學畢業的。父親希望能和我一起繼續與病魔對抗，我想直到我不想呼吸的那一天，父親都會一直陪在我身邊的。最後我想對父親說聲：「爸爸，我好愛你。有你這樣的父親，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我這一生有你的陪伴，我想這也就足夠了。」

⟨爸爸阮要牽您的手⟩

時常來問自己是怎麼地長大
若無爸爸您，賺錢甲阮養
阮怎麼會那麼地平順來轉大人
爸爸您是阮的保護樹
爸爸您是阮長大的依靠
爸爸阮要牽您的手
爸爸阮有很久沒有甲您講話
您的形影，您的腳步
浮現在阮的目睭前
要阮時常返去孝順您

⟨關懷⟩

阮跌倒是你牽阮的手
院若寒也是你在甲阮蓋被單
阮若半夜無伴你攏會陪阮到天亮
阮若無法度振動也是你在甲阮翻身
這段人生的旅途有你甲阮作陣行
風雨擱卡大，人情更冷寒
有你的關懷比什麼卡值錢
這段人生的行程有你伴阮
我要用真情付出阮的愛
回報你，感謝你對阮的恩情

（作者為肌肉萎縮症患者，榮獲「2008年第11屆全球熱愛生命獎章」，父親曾金世為「中華民國肌萎縮症病友協會」創辦人。本文取材自《我的肌萎酒》一書第112～117頁，感謝「周大觀文教基金會」慨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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