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含淚珠,面帶笑容

文/陳宏,記錄/劉學慧


  日前,我的主治醫師謝主任,夥同他的醫護團隊,與我體內的病灶,展開了一場平衡對抗遊戲。

  想必是,剎那間,飛沙走石、風雲變色。

  幾個回合下來,真的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鬥力,也鬥智。

  顯然是謝主任占了上風,最後終於贏了這一局。也把我從陰陽的分界線上,拖了回來。

  我是不治之症的患者,三年多來,全身早已癱瘓,心想,這應該是我一生中最後的一場病了。沒料到,竟又遇上病中病,使我增長不少見識。

  內出血,外觀上無何異狀,只是在初期覺得胸悶、呼吸困難、頭暈,抽痰中,帶有血塊和血絲。

  住院醫師說:「要有轉加護病房的準備。」

  我表示:「不妥,因為那裡沒有人能以注音符號與我溝通。」

  我床頭豎起了點滴架,點滴瓶愈掛愈多。

  各項監測器材也陸續搬到,醫護人員經常佇立在監測儀器前凝視,不發一語。

  原來他們已被指示:在我面前,不准談病情,監測數據對我保密。

  有位常常來看我的學生,目睹我當時窘態,難免會掉幾滴眼淚。

  據說就被謝主任叫出門外,並正告她:「在妳老師面前不准哭,否則就不要進病房。」

  當妻子、看護與在週末才回台北的么兒,決意要輪流徹夜看守我,我深深不以為然。他們才悄悄告訴我,像我這樣高血壓的人,當時的血壓,就經常跌進兩位數字。

  抽痰,已被污血污染,紅色一片。

  有時抽痰管會把棉絮狀的紅色污物帶出。據說,看護看在眼裡,心裡也暗說怕怕。

  累,很累,累到了聽到聲音也累,看到東西也累,有好多次,我感到自己實在支持不住了。

  昏昏迷迷中,聽說院長、護理部主任、政戰部主任,以及在不同崗位的醫護好朋友,都先後光臨致慰,使我像在嚴冬中看到太陽。

  在這場對抗裡,我站在勝的一方。不過,勝得很辛苦。如今是元氣大傷,百廢待舉。

  有位護士小姐說得好,她說我是:眼含淚珠,面帶笑容。

(本文選自《眨眼之間——漸凍人陳宏的熱情人生》一書內容,感謝圓神出版社慨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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