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來,在醫院的那段時間,雖是人生最脆弱的時候,但也是受到關懷以及照顧最完善的時候,至少,在處於最緊急的時候,有醫護人員能夠就近做緊急的處理。出了院之後,由於我必需坐輪椅,整個生活起居都全完變了樣。從內湖出院到淡水姊姊家的過程就可知一二:除了父母要打包背負九樣東西之外,我和輪椅就是他們最大的負荷了。兩手加肩膀都必須用上,就這樣在又背又拿又要推的情形下,從搬運上下搭計程車,到回診搭乘捷運等。你能想像兩個老人推著一位年輕人:再加上拿一堆行李彎腰緩緩前進的畫面嗎?

從癱瘓那時候起至今,第一個我感覺我的神經系統已經整個不對勁了,到現在我的下半身還是無時無刻不處於一個麻,然後灼熱、緊繃的狀態,這就是一般人及醫生所無法體會的痛苦,只有病人自己感受得到。雙腳就像被橡皮筋綁住一樣,不受自己的意志的支配,無法自由的活動,也無法放鬆。不僅如此,下半身、雙腳還常常出現突然陣發性的痙攣(抽搐)。

有時候痙攣是一直不斷的出現,而且會伴隨著神經抽痛,就像牙齒痛一樣,那種一痛起來就是全身在痛,有的人甚至就是從頭部、背部、整個軀幹甚至四肢這樣,就全部就是這樣抽痛起來。所以那種痛苦是…可能像瞬間的顫抖,一動就很大,讓你整個人失去平衡的那種痙攣,並且伴隨有電流竄過的感覺。曾經在上班中午用餐時,就發生了陣發性的痙攣,也讓我整個人失去平衡,幸得旁邊桌同事的扶持,才能免於跌落椅子。

簡單的大小便都不正常了

除了麻、灼熱緊繃的感覺之外,也時時刻刻常有要排便和排尿的感覺。現在如廁就是花比一般人還要長的時間。因為肛門時常感覺異常,提醒自己該去廁所了,因為那個感覺完全不對,想要去上廁所的時候,不一定真的能夠上得出來,所以一天要跑廁所好幾次。出門時一定得穿成人紙尿褲,因為第一個你可能會憋不住,那感覺真的很難啟口。

有好幾次就是為了要坐去台大醫院,然後在車上的時候,感覺只要車一開始顛簸就刺激著肛門,讓自己很很想跑廁所。直到後來,只要一旦到了要去回診的那段時間,一坐車,快下車的時候就快要憋不住了,還好下車處有警察局,就趕緊得衝進警察局或者是找速食店或咖啡店解決。像我這樣子,在我旅遊方面有很大的困擾,所以交通工具方面,如果我沒有辦法臨時立刻找到廁所的話,對我而言是一件非常惱人和麻煩的事。必須一定要穿著紙尿褲出門,而且要有備用的才行。

提心吊膽,時時刻刻注意自己身體狀況的生活

在住院當中在參與患有同一病症的病友聚會之後,看過了許多病友的情形,瞭解了這種病的不容易掌握性和不確定性,讓我的生活中蒙上一股未知的陰影――隨時可能再復發癱瘓的陰影和無形的壓力。我曾經自問這段時間,是否有――沒有預料到會發作,然後突然發作的情形?

發作之前總有跡可循。就是事實上在我那次癱掉之後的發作,我覺得我的身體會有一些反應,就像是隱約要傳達某些訊號給我一般。如:當下肢又覺得很僵硬了,然後比較麻、比較灼熱刺痛的時候,就是告訴自己我可能要休息了。因為如果再不休息的話,它就會開始慢慢的無力給你看,那這個時候若再不休息的話,就準備要去住院了。若是對於這小徵兆予以忽略(就是在生活上沒有好好注意那些警訊)還不休息,或者是逞強,都很有可能再度的發作。

但是我發現有很多病友彼此的狀況都不同,也許某些人神經受損的地方和程度不同,對於感覺認知上面也無法如此敏銳,所以也就無法察覺暴風雨前的警訊,也就只能夠等到症狀(視力模糊、看不見、或手腳無力)發生時,才趕緊進醫院急診。但總是希望若是能夠仔細加以注意察覺的話,或許能夠避免這樣的發作產生。畢竟,臨床症狀的出現就表示神經已經再次的受損了。

可是話又說回來,你要怎麼休息呢?面臨著生活的巨變,工作上、經濟上的壓力,那怎麼辦?因為不是每一個人都像我那麼幸運,有一個這麼好的雇主,能夠容許我彈性上班。而且,我幸運的是還未結婚成家,並沒有養兒育女的家庭負擔。我今天沒有小孩,我一個人無所謂,那我今天如果有了家庭,甚至有了小孩,那這樣子對我來講,不是處於更大更多的壓力嗎?

對MS(多發性硬化症)的病人來講,壓力也是一個觸發點,它就像一個引信一樣,壓力越大,你如果越不宣洩,越不放開心,極有可能再觸動下一次的引爆。所以說,這個奇怪的病真的非常棘手,是比癌症還要棘手的一個病。因為,你說要怎麼治療呢?醫生也只能無奈的搖搖頭,告訴你他們能夠做的也只有控制,無法根治,控制的方法也只能由現行的幾種皮下注射的干擾素針劑藥物來著手,但是也無法保證能夠痊癒,只能夠盡量控制延長復發的週期,降低復發的次數。

但在統計學上的結果,對有些人可能可以獲得控制,但有些人卻不行。目前有三種type干擾素可供使用,都是所謂的免疫調節劑。有的是天天打,有的是二天打一次,有的是一個禮拜打三次,然後醫生會告訴你說「你要打,一打就不能停喔!」因為一停的話,就有可能會再發作。可怕吧!?

就連在選擇治療方式上面都會產生恐懼的陰影壓力

面對針筒,你是否有能力自行注射?這是我需要面臨的問題,也是所有患有此病的人會面臨的問題,或許不只我這種病,也許肝炎患者,或者是糖尿病患者都需要面對,但相對而言,這樣自行注射的方式顯然無法適用於每個病人。我的手活動能力和穩定能力都還尚可,但是對於上肢無法穩定活動的病人,就不是這樣的方便了。另外也存在著某種心理因素的壓力感。曾經有一位病友,他打了一年多,他只要聽到「ㄆㄧㄚˋ」那一聲,他就會耳鳴。他已經壓力大到這種程度了。想想看,一個禮拜打三次喔,一直打,終其一生都要一直打,就像嚴重的糖尿病患者一樣(注射胰島素)。若自行施打了萬一處理不好又有可能會面臨感染的風險,而且藥劑單說明書也明顯的說明,打了又有不少的副作用如:類感冒症狀、頭暈、頭痛、體溫稍高些,而且注射的部位會因為長時間反覆注射而造成皮下組織的硬化。即使是選擇副作用最少的「可疏鬆」,卻得面臨天天注射的窘境,而可以施打的部位不過就人體這麼八個地方了,所以一個禮拜就要再輪迴一次了。

與針頭為伍,完全變了樣的生活。不論旅行到何處,都必須隨身攜帶。所以就接下來所面臨的生活而言,大家可以自行去想像。但是面對可能反覆發作所造成神經受損越來越嚴重的結果威脅:肢體殘障或者是感官視覺或聽覺障礙,再加上目前可使用的藥物也只有這樣的選擇的話,病人也只能無奈的接受。我自己也曾經接受過這樣子的治療,就在同年的第二次發病,再次坐回輪椅之後。

(作者是光電半導體專家,2008年5月罹患多發性硬化症,2010年6月接受全台第一例靜脈氣球擴張手術,並榮獲周大觀文教基金會「2014年第17屆全球熱愛生命獎章」。本文摘錄自《攀越生命大山》 一書第65~68頁,感謝「周大觀文教基金會」慨允轉載。)

延伸閱讀:

所屬書籍: 
攀越生命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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