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強風裡的奔跑

文/鄭美珠

  台灣的澎湖,地方小但有綿密的人際網絡,無論在地子弟或離鄉遊子,其濃郁的澎湖感情永遠濃得化不開,所以呢,在街頭只要隨意兩個澎湖人碰頭,如果一時興起「攀親附緣」,那麼「親戚五十;朋友一百」這句話可是誰也逃避不了相互的關係了。

  舉個例子,某一次的社團聚餐,同桌有兩位會員各自競相拉攏說我是他們的同村人──「林投村」;「成功村(港底)」人,他們都沒有說錯,只是時空有了差異。實際上我可以說:「我是湖西鄉林投村人,也曾是港底村人及湖西村人;現在也可以說是馬公市人,因為我的大半歲月都在馬公;之前又成了馬公市山水里人,因為我的個人畫室曾在山水。」

  直到2000年7月去澎湖縣湖西鄉戶政事務所辦理出生證明書,調閱一份由醫院開出的原始出生文件後終於明白,湖西村門牌號碼66號是我出生的地址,這證明我曾是湖西村人。記得之前有些時候,到湖西村邊拍照邊速寫,總會遇到老一輩的伯母、阿婆指一個方向對我說:「妳小時候住的家在那裡」,但是我對確切的地址,一直摸不著邊際,現在終於明白了是湖西村66號,巧合的是我的出生年次是1966年,嗯,六六順也。

  湖西鄉,位於澎湖本島緊鄰馬公市,係由22個村落組成,湖西村為鄉冶中心,其中有四個村伴隨我的童年記憶,湖西、港底、林投、隘門,「湖西是我的成長之鄉,在此萌芽我的未來之夢,我的搖籃曲在湖西村;牙牙學步在港底;小學畢業於隘門國小,林投村是我童年的家,在家的一方是山丘與田園,再一方是沙灘與海水,所以我總是在綠野上望著天空,在清風裡聽浪濤聲……」即當時童年成長環境寫照。另外,我出生那年代的湖西鄉,大多是農耕兼營潮間帶撈捕和沿海漁業以為生計,製磚業也有一定規模,因為家人的職業背景或是個人關注點不同,從小對周遭的農耕、漁撈、磚窯和道教神祇信仰很少參與,現在瞭解的多是開始專心畫畫後才去接觸到的。

  我的父親鄭福雄,1939年生,從事皮鞋製作,曾參與1958年金門823砲戰戰役,1970年11月逝世。母親郭春秀,1943年生,美髮師,2003年1月過世,農曆生日與忌日同一天又滿一甲子。父母1961年結婚,都是湖西鄉林投村人,長女鄭美美1962年1月生;長男鄭重明1963年11月生。遺憾的是我父親早逝,大約我5歲的時候,因此對父親的印象非常模糊。

  但是我以爸爸媽媽的職業為榮,因為他們的工作性質讓我常認為個人所具備的藝術才華多少有承接這份「美麗精巧」的遺傳基因,我也有理由說「我在媽媽懷胎裡就很會畫畫了」,所以自封「天才美珠」是有根據的。無論我自封天才美珠或笨珠,或白鳥美珠,我就是鄭美珠,出生於1966年的夏天,7月21日是巨蟹座、O型的美珠之誕生日子。沒錯,這一天也是驚天動地的日子。

  「天啊!怎麼生得這麼怪哩怪氣的嬰兒,……頭小小的,鼻子、耳朵、眼睛和嘴巴樣樣都不對勁,右手多了一指,昏……昏倒……」,還真的昏倒一些人,幾乎所有人都搖頭了。既然都這樣了,我也沒辦法啊,臉蛋又不是我能夠選擇的,不過還好,當時是笨珠的時代,所以感覺不出什麼滋味。

  的確,當上帝賦予我以特別的面貌誕生時,帶給我的家人在心理方面,有一些許的波瀾捲動,也常常受到注意和關切,當然所謂的「注意和關切」是隨心境的樂觀和悲觀去解讀所謂的善意或惡意。

  看我小時候的照片,那副長相,我承認確實不理想;但是現在的我,左看右看,再怎麼樣看都滿好看的,又不太長青春痘,特別是獨照的時候,挺上相的,因此如此的天生麗質,號稱白雪公主第二不為過。小時候,聽力的不靈敏加上眼睛視力的不佳以及說話含糊,所以一直造成我在學習方面的困擾,但是我竟然也不曉得是用什麼天才方法一一去克服這些障礙,這是我佩服自己的天才之一。我與人談話,往往有百分之十到二十左右往往無法聽出意旨來,只好大膽假設意旨,因此常常有反應慢半拍的狀況。

  雖然狀況連連,其實反而添加了種種有趣的生活面,一方面我可以答非所問;二方面請求重覆說一遍;三方面我常被蒙在鼓裡,所以我可能什麼都知道,也可以假裝都不知道或者爭取時間蒙混及轉移話題,或者考驗別人的耐性,因此讓人感覺很「散仙」的印象是我的專利權,Sorry!我在此偷笑一下。

  我的眼睛最大的麻煩是難以承受強大的風吹以及烈日的照射,而且對季節變換特別敏感,造成眼睛容易溢出淚水,常讓人誤解,以為愛哭或多愁善感,其實是因為沒有一層眼皮可保護造成的,所以從背後用手玩「矇住眼睛」遊戲,千萬使不得,對我來說是挺危險的,曾被好友玩笑了一次,足足痛了好一陣子,所以在小時候也因為眼睛的因素,造就了我常常在強風烈日下奔跑著。最糟糕的是澎湖季節性的東北季風長達九個月及四個月的艷陽天,對小時候的我說,天天都是苦日子,不是躲風就是要躲太陽,但是我還是在一路的奔跑中,躲過了命運之神的捉弄,反而正一手操控自自己的命運。

  小時候的「躲風和躲太陽」, 2008年有了最新版本的趣聞,10月上旬應湖西鄉公所陳振中鄉長之邀請舉辨「回鄉藝術展」,開幕茶會中,邀請住同村莊的鄉代表會成萬貫主席致辭,曾提到我「從小被看到長大」,印象中……,可能很害羞不敢見人,總是頭低低的跑走……。真是天大的美麗誤會啊!接著由我發表講話,立即澄清「誤會啦!」實在是因為小時候的眼睛承受不了風吹日頭曬呀!不是因為害羞而跑,此時大家微笑中……。

(作者為魚鱗癬症患者,2009年榮獲頒「第12屆全球熱愛生命獎章」。開過27次畫展,43歲完成空大學業,立志於50歲完成博士學位。本文摘錄自《沙底下的流星──白鳥鄭美珠傳奇》一書第50~56頁,感謝「周大觀文教基金會」慨允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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