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不放棄

文／李克翰

　　假如一直要癱瘓下去，你以後最想做什麼？住院時，一個志工問過我這個題。「結婚生子。」我不假思索回答，連自己都嚇了好大一跳。怎麼可能？談戀愛都難如登天了，何況是結婚生子。也許，因為最不可能發生，所以最渴望實現吧。

　　不過，我可以嗎？明明全身都動不了，連排泄功能都無法自主。談了戀愛後，我才發現自己還是有能力做愛做的事。因為男性的性器官是海綿體，沒有神經，不受脊椎中樞控制，自然還保有勃起反應。但是已經沒辦法射精，只能利用試管生育。只是，精子品質肯定不佳，受孕的機率也是微乎其微。

　　起碼還是有可能的。生病以來，我一直試著在不可能中尋找機會，不放棄任何一絲希望。日本有個五體不滿足的乙武洋匡，他也是憑著不屈不撓的毅力，在沒有四肢的情況下，完成許多正常人都還不一定做得到的事。他也結婚了，事業還非常有成，我希望自己以他為榜樣，絕不輕言放棄。

　　就像開車也是。以前我好手好腳能做的事，現在換個方式，沒手沒腳應該也能做得成。我知道只要車子經過適當改裝，拿到特殊駕照，殘障者還是可以開車的。沒想到他們給我的答案是NO。因為參加駕照考試之前，還必須先測驗無重力方向盤是否能轉三圈。我的手沒有握力，禁考！不過我可沒這麼輕易放棄，我還在想替代方案。之前打電動時也是沒法使用搖桿不能打，後來換成鍵盤就OK了。回學校唸書不也如此，我挑戰過那麼多人家口中的不可能，只要堅持下去就有希望。

　　我堅持下去了。果然，新的奇觀又發生了。放寒假時，我做夢都不敢想的爬山，居然也做到了。你可別誤會我是什麼天降神蹟，雙腳可以自己爬上山的。還是得感謝我的朋友們，我才有機會重享爬山之樂的。原本只是幾個朋友說好開車出去玩，結果車子開到苗栗大湖時，大夥一時興起說要採草莓，就選定了路邊一家叫做「油桐花坊」的地方。誰知從門口進去後，居然山路蜿蜒全是上坡路，朋友們只好硬著頭皮把我的輪椅往上推，所以啦，說是我爬山，其實是大家辛苦地幫我爬山。不過，上到山顛之處後，那種心胸開闊的感覺，還真教人回味再三。

　　自從身體動不了之後，我的精力無從發洩，只好拚命動腦筋，大腦成了我全身最發達的部位。對於未來，我想得最多。雖然大學還沒畢業，但是年歲漸長、日益逼近的就業問題，一直讓我很緊張。每隔幾天就會冒出一個賺錢的想法。

　　我想過開餐廳，開現在最時興的網咖，還有復健診所。身體羸弱的我，如果要做生意，大概就是做創意和管理部分吧。我自己覺得復健診所的想法不錯，現代人動不動就腰痠背痛，比起SPA，復健更具有治療上的專業度。生病那麼久，也認識不少治療師，對於復健更是大有心得。把我自己拿來當活招牌的話，應該還滿有吸引力吧。

　　當DJ也不錯，只需要用到嘴巴和大腦，正好現在我就剩這兩個地方最發達。講笑話很拿手的我，想要做一個「快樂」的節目。這個世界悲傷太多，快樂太少，大家都活得不開心。放放快樂的音樂，講講令人開心的笑話，我希望能成為一個帶給大家開心的人。

　　不過，認真一點思考，我還是會以繼續進修為目標。畢業後我想考心理研究所，當一名替人解開心結的心理醫師。會有這樣的想法，主要是因為復健的過程中，我接觸到許多心理治療，給了我不少啟發。尤其在振興醫院的時候，還有一個經我小試身手、輔導成功的案例——曹燕婷。她因為無法接受下半身癱瘓的事實，動不動就鬧情緒，拒絕心理輔導，甚至常有尋死念頭。而這些過程，我都經歷過。或許同是天涯淪落人，以經驗實證的方式比較具有說服力。在我的開導下，她終於走出了不愉快的陰影。現在，我們成了好朋友。

　　如果我的經驗曾經幫助過一個人脫離痛苦；那麼，我希望透過專業的心理研究學習，可以幫助到更多人。

　　從前的我，把活著視為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所以，追求自己的快樂成了首要目標。我很少去體貼別人的感受，無論是愛情、親情或友情。受傷之後，活著對我來說，成為一種奢侈的幸福。如果可以多活一天，我希望自己每一分每一刻都可以活得更有價值，可以為別人多做些什麼。這是我目前最大的願望。

　　寫這本書與大家分享生病前後的點點滴滴，就是希望每一個人能更珍惜此時此刻所擁有的幸福。否則，時移勢往，有朝一日當你失去一切時，再多的追悔也是枉然。

（本文選自《醒來後的淚光：李克翰‧曹燕婷的反方向人生》一書。感謝大田出版社慨允轉載。歡迎加入本網站的特別企劃活動：歸零，再出發－－《醒來後的淚光》分享，有好禮相送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