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程
文/瑞秋‧賽蒙
「起床嘍,」我妹妹貝絲說。「我們趕不上第一班巴士了。」
冬日清晨六點鐘,月光還照進她的公寓裡。她已經裝束好了:深紫色T恤,淡綠色短褲,肩膀上還掛著一個紫色的小熊維尼背包。我好不容易才爬起床來穿上衣服:黑色運動衫,黑色保溫褲。都已年近四十的貝絲和我相隔十一個月出生;除了年紀之外,我們可還有其他差異。她穿的盡是鮮豔奪目的衣物,她有辦法在黎明之前倏地跳下床。她還是個有智障的女人。
我到這裡來把生日禮物送給貝絲:我來搭巴士。
她自個兒住已經有六年了。住在這間由政府補貼租金、離(美國)賓夕凡尼亞州一個灰暗中型城市的大街有幾個路口的公寓裡,她大可過著天天一成不變的日子──自從丟了在速食餐廳清理桌盤的工作以來,她手上多的是時間。她可以領取政府發給的殘障補助,生活費用可有著落。
但貝絲還有別的東西:妙點子。
大家通常不認為生活在社會視線邊緣的人具有這項特質。像貧窮老人、未得到照顧的精神病患、無家可歸的遊民一樣,貝絲是主流社會許多人難得想到、甚至看到的人。
搬到她的五樓公寓六個月後,她發覺生活孤單,而且已經看過了每一輯她看得下的《猜價格》(The Price Is Right)和 《我的孩子們》(All My Children)電視節目。於是,有一天,她下了搭巴士的主意。可不只是像我們大多數人那樣搭巴士──不是她的輔導人在數年前教會她的搭乘方式。她想做的不是從一個地點移轉到另一個地點這種平常事。她要以自己的方式搭巴士。
貝絲回想,就在1993年10月18日那天,出於不復記得的原因,她先從咖啡桌上拿起她的巴士月票。接著,她在高樓電梯內按下一樓的按鈕,從大廳走到街上,在街角招攬下一輛巴士,朝司機那邊爬上階梯,找了一個位子坐下,然後就從大早到傍晚在市裡繞了幾圈,路線一條一條坐,巴士一輛一輛換。過不久,她每天會搭乘十幾趟巴士,有的只有五分鐘之久,有的長達數小時,車子在市內窄路和郊區丘陵行進時,她就跟司機、乘客攀談起來。不出幾個禮拜,她已經可以在半徑十哩的範圍之內來去自如;弄清楚車上人物如何因時因地而變,細讀了巴士總站每週張貼一次的時刻表之後,她有辦法推算出哪一天哪一刻哪個人就正在哪個十字路口。她把友情散佈到城市的東西南北,組合起自己的流動社區。
(本文取材自《跟著妹妹搭巴士》一書第1~4頁,感謝女書文化慨允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