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然與偶然
文/丘秀芷
認識黃文成是偶然,也是必然。
偶然的機會,參與了「文薈獎」的評審工作。這獎項由文建會主辦的,愛盲文教基金會協辦,前三屆的名稱是「全國身心障礙者文藝創作獎」,部分開放給全民,大部分限定參賽者的資格是「領有殘障手冊」者。
即使限制資格,我仍然覺得,文薈獎的作品,不比時下多數文學獎的作品遜色,甚至有過之。只不過一般人受到獎項名稱所誤導,以為是種「恩科」的活動——清代科舉考試有所謂「恩科」加考的,沒有三年一科考來得正式。
大概所有評審委員都有共同的感覺:歷屆文學獎的作品,除了技巧不遜於一般報刊大獎,動人則有之,主要是參加徵文者,各個有不同凡響的際遇和體驗。
黃文成參加五屆,文風素材多變,所以評審不太容易從後來的作品,猜測出與前屆得獎者的脈絡,評審員也常常換。所以黃文成的作品能每次得獎,其作品之優秀得以可見一斑。
前三屆身心障礙者創作獎召集人是劉俠,我是評審,第四屆起易名為「文薈獎」,劉俠要我接,我轉入「行政」,其實也沒幫什麼忙,都是愛盲基金會的人在忙。但作品出來,我一定要看,一看得獎者又有黃文成,多少有些「不平」。但審閱完全部作品之後,又欣喜黃文成得獎作品又有新的創作方式。
這是認識黃文成的必然性。
黃文成作品之多風貌,固然為眾多評審們所驚訝,文字之好,感情之深,也是令人不得不給予好評。像他說親情,如描寫母親的部分:
「母親求來的護身符,經過多年累積,早已可以集結成冊。我曉得,那包裹著一種相思的種籽,會在兩端發芽,一頭在鄉下的母親心中攀爬,一頭在離鄉的我身上蔓延。」
他描景多創意卻寫實:
「稻子沉甸甸地在風的吹拂下,翻騰出一片金黃浪花;稻子收割打穗後,穀子在古老祭壇前大稻埕的豔陽下,燦爛躍動成一條金黃的龍,沙沙聲在農婦推耙間遊移。」
農村鄉野,在黃文成的筆下,變得多采而華麗,像:
「正午豔陽蒸發了田裡農夫勤奮的美德,整個村民一到正午,集體染上昏睡症狀,索性各自找個蔭涼處睡了起來。一片寂靜的村莊只剩樹上知了鳴叫聲響,叫燙了豔陽的溫度。」
善於繪景,也善於刻劃人,更能佈局。他的文章是耐人咀嚼,字裡文間,會嚼出人生的苦澀,嚼出人性的芬芳。
也許因為黃文成幼年得病造成一生的遺憾,起跑點輸人一大截,不平崎嶇路上,走來更顛簸不平,一一刻在心版上,化成文字做為一番呈現,轉幽暗為瑰麗輝煌。
過去二十多年,我和身障朋友多有接觸,那大部分是團體,成員在團中,匯流出更大結晶體,力量加強,陰暗面也去除了,所以那些人陽光燦爛。
黃文成是單一個體的,他的愁,他的悲,他的艱辛和孤獨,卻在典籍求得認同;在筆下得以定位。
我們希望他下一個文集,不侷限於操場一隅,只看到別人在運動場馳騁,而是自己也下去田徑場,在更廣闊的天地裏,自由自在的揮灑。
(本文為《紅色水印》一書推薦序,感謝桂冠圖書慨允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