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健長路漫漫
文/張玉奇
醫院院方慎重其事的在(罹患腦性麻痺的)兒子出院前找家屬開了一個會,說明未來可能會遇到的狀況。
以信出院後的前三天其實很難帶,幾乎三天未閤眼的我,深怕一睡覺又突發什麼狀況,日子過的真是提心弔膽、戰戰兢兢。
因為每隔三十分鐘要拍痰、換姿勢、吃不同的藥,加上喝奶、大小便、量體溫……幾乎是沒停過,所幸我利用電腦製作表格,記錄每一天的細節,再把自己的疑問寫在格子上,回醫院複診時便拿出來一一請教醫師。
記得複診的第一次,和藹的陳醫師看完孩子後,我拿出了表格問了所有的問題及細節,獲得陳醫師的稱讚而加強了信心,我相信以信會復原的,只是時間的問題,我想處理問題要找對方法才可以。
心裡想著戰爭開始了,我不會逃開,我已經準備好要作戰。
從未帶過孩子、做過媽的我,要幫孩子洗澡、餵奶、把屎把尿忙得昏頭轉向,加上住了四十五天加護病房的孩子確實與正常的孩子有所不同。
他一生氣緊張,頭會往後仰、身體後弓得厲害,拳頭握得很緊。似乎睡不安穩常常被驚醒,會被任何細微的聲音嚇醒,然後大哭……。所以不管什麼時候 CD 總是開著,想藉由柔和的旋律給他聽覺上的幫助,還有常常對他說話,輕輕的按摩他的四肢,或拿一些不同材質的東西讓他摸或摩擦身體的皮膚,做一些觸覺上的刺激。
在醫院照顧以信的蘇婉麗小姐常來家裡探訪,以便協助我在家裡照顧孩子的生活作息,我也常把自己不懂的問題整理後與她討論、分享。
那年(1999)冬天是如此的寒冷,高雄難得這麼冷過,因為快過年了,她還送我一台電暖氣,雖然她一直強調是二手貨,我覺得天是冷的,而我的心卻溫暖無比。她那麼的關心,體貼細微的關懷,我想真是上帝派來的天使啊!
我也常常接到好朋友關心的電話。
有一天,電話響起來……
「喂,小奇,孩子還好嗎?」
「好啊!我已經帶得順手了。」我微笑地回答。
「會不會很嚴重?醫師怎麼說?」電話的彼端充滿關心的口吻。
「還好啦。」不是不想告訴她實情,而是現在任何的判斷都不能決定他的未來,多說無益。
「萬一……萬一他好不起來,妳怎麼辦?還要養嗎?」
「當然要養。怎麼辦?我倒沒想那麼多,他又不是流浪犬,說不要就丟到路上讓別人撿嗎?」我覺得有點好笑,他是一個獨立的生命,而我的職責就是照顧他。
「不是啦!妳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妳會很辛苦……」她的口氣有些緊張。
「不會啦 !就當每一個做母親的都是這麼辛苦,就不會感覺自己特別了。」
「放心啦!會好的。」我安慰著她,答案雖然仍舊是未知數,也知道前面的路還漫長,但我不想讓家人及朋友擔心。因為太多的擔心與假設,都不能幫助病情的改善,唯有正視問題。雖然面對事實是殘酷的,但一味的逃避,往後所造成的傷害會更大更多。
過完年,因為住在花蓮的公婆及大姑推薦當地一位民俗療法的老師,可以幫助這類症狀的孩子。所以以信與我便開始了我倆的旅行生活。每一天我仍禱告,求神為以信開路。
第一次帶著以信坐飛機,心中總是忐忑不安,因為肺病變,擔心他是否能承受高空的不適。但我們還是平安的抵達花蓮,進行第一次的療程。
治療的老師是一位四十幾歲的中年婦女,簡單的寒暄後便開始治療。她的方法是所謂的腳底反射區的刺激及全身穴道的按摩。第一次看到小孩因疼痛漲紅的臉孔、極盡用力的嘶吼聲,心情也糾結在一起,眼眶泛紅起來,不爭氣的眼淚還是伴隨著不捨而流下。我們仍耐心的等待做完這辛苦的第一次治療。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接觸到來自不同地方的孩子來此治療,也到各大書局買了不少的書籍:如何為寶寶作運動、感覺統合治療、復健,腳底按摩……,種種不同的書籍回家研究,並把適合當時狀況的方式畫重點,加上不同的書會有相同的印證,再把認為適合的資料加以整理。包括了解腦部結構、影響、發生、處理的種種資訊,半背半記起來。
因為每兩個禮拜要在高雄排復健課及定時回診,兩個禮拜在花蓮,所以日子過得很忙碌。每次到花蓮,總會與治療的老師敘述孩子身體的狀況,但得到的回答卻是;
「啊呀~妳就是每天來就會好的,我問過我的神……」剛開始聽會覺得很高興,後來過了一些時間卻覺得不對了。
「可是醫生說他的耳朵及視力都有影響?」院方表示一歲之後再做更精密的檢查,所以當時並未做過眼睛及耳朵的檢查。
「我用腳底檢查過眼睛沒問題啦……」
「不過妳不可以帶小孩去復健。」
「啊?」我睜大眼睛,露出疑問。
「因為復健都沒有用,不然妳去問其他家長……」
「而且中西醫的治療方法背道而馳,妳若帶他復健,就不要來這裡作,浪費我的時間。」
我微微笑,不作任何回答,但心中已明白知道答案。
在這半年內,我的功課沒白做,一歲是孩子最黃金的時期,這個階段最需要的是五覺的刺激。而母親的擁抱、撫摸、按摩、親吻都屬於溫和性的刺激。
雖然認同老師的治療方式很特別,尤其在加強觸覺方面,其實是有很大的幫助。但有些想法卻有出入,其他方面要靠家長的努力建設及正確的判斷。
我想大腦既是主控全身神經系統及功能的最重要部位,大腦的訊息正確才會產生連續性的動作。所以,我反推回去的是,先做動作或許孩子不能自己動,就必須藉由照顧者不停的幫助他,直到他可以自己行動。既然有動作,神經系統就會反應回大腦,若嬰兒的大腦還有成長空間的話,那不是藉此幫助大腦重作整合呢?所以感覺統合及復健運動才顯得如此重要,愈早做愈好,那怕是兩三個月的小嬰兒。
就因為知道以信有缺氧現象,也怕將來四肢會萎縮變形影響到功能,所以我不停的動他,後來我發現這樣的作法有成效出現。
在花蓮期間生活規律,一早起來就與孩子作互動,包括:洗臉、喝牛奶、按摩。而按摩的順序是由頭到耳朵再到五官、然後雙手、身體,最後大小腿及足部刺激。休息半個至一個小時再做字卡訓練;身體律動訓練可配合音樂來做。休息到中午,吃過飯午睡到三點,再送到老師那裡做治療。通常回家也都五、六點了,喝完牛奶小睡片刻再洗澡。
洗澡之後則又是親子時間,我會不停的唱歌,講話也會提高幾個音,變化不同口吻跟他玩遊戲……,不管拿什麼東西給他看或吃,都會一一解說,然後再觀察他的反應。有時候,我總感覺像一個人在演獨腳戲。不知道他吸收了沒?他總是沒什麼反應的看著我,他像一個布娃娃一樣……
我鼓勵自己就當在存錢,一塊錢、一塊錢的存,總有一天數目會變大變多,不會因此氣餒。因為大腦是二十四小時不休息的器官,不管白天、黑夜、遊戲、學習甚至睡覺,大腦中都有大量的連續性活動。所以連他睡覺我也不放過,有些書中提到睡著的前五分鐘是記憶的最佳時間,我總為他禱告,並告訴他他會好起來,變成一個正常而優秀的孩子。我始終相信媽媽的信念是很重要的。
零到三歲是孩子的黃金時期,千萬不能錯過。若是沒把握住最佳時間,就要用十倍、百倍的力氣去幫這個孩子,作為一個照顧者,會更累。我寧可選擇累一陣子而不要累一輩子,全力以赴的做復健及找尋適合他且安全的刺激方式。
六歲之前的孩子著重吸收新資訊,六歲以後的孩子重在組織資訊。希望以信慢慢能追上正常進度。
雖然,這個時候抱在手上,看起來他跟正常的孩子無異,但仔細觀察就可感覺他的不同。
別的孩子頭能抬、口會說、能坐,而他都不行。儘管如此,家裡的大大小小對這個新生的孩子寵愛有加,像捧在手心的寶貝。爺爺及奶奶每一天忙著逗弄著小孫子,而他的大姑姑對他視如己出,不時買玩具、衣物給他。最重要的是,他們每天無時無刻都替以信禱告,希望他能快快的恢復健康。
一個孩子是否能恢復健康,不僅父母重要,連在身旁的家人都需團結一致,相互安慰打氣才是最關鍵的。就像一個企業體要成功,也非一朝一夕,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吧,我想。
我們在花蓮就近的慈濟醫院也有復健課,上課的老師很認真,帶孩子來的家長也很認真,每個人一致的希望便是孩子能好起來。
有一次恰巧遇上颱風天,那時老師笑著說:
「風雨無阻,颱風天也不放過我們,真是精神可佳!」聽完我們笑成一團。
是啊,有時候堅持不也需要一點勇氣!
而每一個孩子都有一段故事和背景,有些聽來真教人鼻酸。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很快地,他要度過生命中第一個生日,為了慶祝,外子也從高雄趕來。我們就快樂的過完以信的一歲生日——艱難的一歲!
(作者是位美術工作者,也是腦麻兒的母親。本文取材自《都是心肝寶貝》一書第34~42頁,感謝「傳神愛網資訊」慨允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