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淚水如雨漣漣濕枕邊

文／寒星

　　經過多少個春夏秋冬，在磨練中學習獨立與成長。一路看著老小孩（失智老伴），不洗澡、不刷牙、亂穿衣物，暴躁得變個人似的，忘了回家的路，把我這辛苦的照顧者也忘了。

　　那陣子不刷牙，牙齦發炎，牙痛腫歪半邊臉，也不看醫生。我想盡了方法替他治牙痛，首先徵求他的同意：「用漱口水漱口，說不定牙就不痛了。」耶！牙痛真改善了。「那用牙膏再刷一刷，明天牙就不痛不腫了，試試好嗎？」我讓他點頭後，行動要快，別讓他後悔說「不」！

　　他不洗澡，夏天汗流浹背、臭酸無比，我只好等他坐馬桶嗯嗯時，我說：「擦擦汗水、換換衣服，把熱水準備好了，洗個香香的澡。」又完成了難題一椿了。至於亂穿衣物，我只能在旁循循善誘的指正。他忘了回家的路，還未來得及繡學號，已經報警了幾次，幸好最後均無大礙。找人很辛苦，不如看緊他，不再讓他走失，院門經常上了鎖。

　　每到黃昏他就要回家，煮飯時刻一到，他就喊：「快快快，來不及了！」那陣子我們都在鬥智，終於讓我想出法子來。不煮飯了，來不及了，上車吧！車況不熟的我，經常是後車叭叭叫，我冒冷汗跟著車隊跑。那陣子都是吃便當，兒女說：「您們又回家了啊！」我練出了膽量也上了高速路，我常調侃自己運氣真好，中彰快速路是為我練習開車而建的。但在大街小巷就沒那麼地順手了，每次仍不忘給他買杯珍珠奶茶，幾年前很時興，他也覺得很新鮮，就這樣邊喝邊聊地回到家了。至於他的肢體語言，我時時都得注意，小心而閃開，免得挨打。他也經常粗言粗語，三字經全來，罵得我袓宗三代狗血淋頭，我只好說：「上輩子欠的，這輩子得還啊！」

　　民國90年前後，他的小腦又出了問題，身體完全失去平衡，更增加了他的痛苦，從不會站慢慢地到不知怎麼站，連翻個身都忘了。三年來努力的復健，助行器摔了幾次，因為怕摔，坐在輪椅上雙手緊握把手不放，真怕摔！四年來慢慢地連翻身也不會了，可說是「一日被蛇咬，百日怕韁繩哪！」手腳力道很大，就是無法站立，求生意志薄弱，一切機能跟著衰退，為了大小便經常跑急診，導尿挖屎痛苦萬分。我從飲食來改變吃法，先吃菜跟水果，湯菜水果吃完了，再給他小半碗米飯或麵包都行。軟便劑越吃越糟糕，可能是體質關係。但如果三天不自然嗯嗯，我在睡前給顆預備的瀉藥，幫助腸胃蠕動，長期下來效果不錯。

　　復健醫生看他手腳力道之大，不復健太可惜，我也風雨無阻的跟著。三年多來，曾看到某個病人頭殼缺了一大塊，癱在輪椅上插著鼻胃管，有一天卻拄著拐扙走出了醫院。健保規定，復元不了回家自個兒復健，我想這就是叫老小孩回去等死嗎？

　　在失智魔掌中孤軍奮戰19個年頭了，我仍不敢懈怠。堅強的女勇士啊！每每期待奇蹟的出現，盼著他和我分享喜悅，卻跟著病魔煎熬搏鬥，真無奈更措手不及啊！93年9月老小孩由輪椅摔下，我死拉活拉就是無法一把拉上輪椅。我向弘道老人基金會求助，這起緣於台中市社會局派員鑑定，撥了8小時喘息服務後又增加了時數，讓我有喘息的機會。每天晨起散步順道買個早點回家，我把老小孩的擦澡水、衣物準備好，等待居服員到來。

　　我忘記了我是個領有重大傷病卡（淋巴癌）的人，我也熬過個19年頭又是個照顧者，沒有好的體力和精神，又如何去照顧關心別人呢？居服員葉小姐催我把早點先吃了，老小孩的事就交給她了。這位葉小姐也來了四個多月，在互相切磋溝通後，她已知悉我要的照顧需求了。那陣子我食不下嚥，靠止痛藥、安眠藥度日，長期失眠體力不支。安眠藥已發出了警訊，吃了仍睡不著覺，走起路是輕飄飄，憔悴白髮又蒼蒼，我也走上不歸路了嗎？快完蛋了嗎？如果是，我不甘心就這麼的倒下，那股支撐的力量推動著我，不能倒，不能倒下啊！兒子還未結婚，我能倒下嗎？害兒子被拖累行嗎？現在居服員會催我把早餐吃了，學習放得下、放開胸襟吧！

　　犬兒的女友瓊惠來替我把脈，開藥連服一個後，我有了胃口，改善了許多，謝謝瓊惠，她把我體力找了回來。她問我：「飯吃了沒？」我回答：「什麼都能吃了。」「那就好…，那就好」，藥補不如食補啊！

　　老人的福利政策是政府一大德政，居家服務也加惠了我這默默辛苦的照顧者。多了位關心我的朋友，居家服務員的奉獻精神，幫了我很大的忙。最近胃口開了，不再食不下嚥，受傷的脊椎也有機會休息一下。

　　年前瓊惠來訪，她是個長髮飄逸的女孩，溫暖了我這顆閃亮的星辰。她說會常來陪伴，也祝我新年快樂！長髮飄逸的女孩，她的聰慧善解心，勝過美麗的容顏。我盼著犬兒在愛情長跑路上，能打動天使芳心，降臨在寒舍裡，分享我的喜怒哀樂和憂愁。

　　轉身回眸身邊的老小孩，睡呼呼地綁上手套的手，卻還能把棉被掀開。喜怒無常的他，我把他歸入另類，外星人啦！懷抱著小毛狗（玩偶）卻能逗得他呵呵笑！是喜樂充滿心頭？還是酸楚湧上心頭？今夜我淚如泉湧，淚雨漣漣濕枕邊。

（本文轉載自《憨笑的老小孩》一書第83～86頁，感謝「今榜文具印刷廠」慨允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