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目標處處在
2009年1月5日,經過了八個月冗長的過程及繁複的手續,孩子們的美國居留權終於辦妥。拿到文件後第一通電話就是打給姊姊,告訴她我們可以如期在 暑假返台看望她了。
6月28日星期天,我們一家飛抵台灣,一下飛機,我就先到懷恩堂司琴。崇拜結束後,很多老朋友上來跟我敘舊。正在一一問候老朋友時,只見一位女士,拄 著柺杖,步履維艱,由人攙扶著,迎面而來。我心裡想,這人不會是我的姊姊吧!完全不像嘛!
姊姊一向精力充沛,經常人還沒走到跟前,歡樂的聲音已經傳到耳朵了。姊姊過去心寬體胖,健步如飛,眼前這位瘦弱的女子真的是姊姊嗎?
我一時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我懷疑的問身旁的人:「那是誰啊?」他們異口同聲的回答我:「那就是妳姊姊啊!妳不認得啦!」
天啊!我的姊姊被這場病給折磨成這樣啦!
不等姊姊奮力走上來,我兩步併一步的衝到她面前,用力的抱著她,抱著這個從死裡復生的姊姊。
我激動得整個大堂都可以聽到我的哭聲,姊姊也哭了,她安慰我:「別哭啦!我不是活得好端端的嘛!哭什麼哭!如果我現在是躺著的,妳才要哭呢。我能走過 來讓你看到我,就不要難過啦!」
身旁有些老朋友也一掬同情之淚,許多人則不知所措,整個場面似乎被我弄僵了。我感謝上帝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擁抱活生生的姊姊,讓我在有生之年還可以親眼 見到還能走動的姊姊。
孩子們同時也看到姨媽,激動得蜂擁而上,只差沒把站都站不穩的姨媽撞倒。他們搶著跟姨媽講話,給姨媽親親和抱抱。
隔天我們一起上山去墓園看爸爸,路上較多時間跟姊姊講話,也問了她好多我好奇的問題。
看姊姊吃飯時用她顫抖的右手拿餐具,勉力把食物送進嘴裡,好心疼!
我問:「你的右手抖得這麼厲害,怎麼不用左手拿餐具呢?」
姊姊說:「我必須鍛鍊右手,現在抖是因為肌肉還不夠力,等我慢慢練出力量,肌肉再強壯些,它就不抖啦!如果現在一直用左手吃飯,當然方便許多,但相對 也就喪失鍛鍊右手的機會。」
對我這種懶惰成性的人來說,又是快速主義者,這是我辦不到的事。不就是把食物送進嘴裡,用健康的左手快點把飯吃完,訓練右手的事等做復健的時候再鍛鍊 不就好了嘛!姊姊堅強的抓住所有可以鍛鍊的機會,目的無它,就是要快一點恢復正常,不要依賴別人伺候。
過一會兒,趁姊姊跟小孩講話講得正起勁兒時,我真的在姊姊大腿上使勁兒的掐了一把,想試試看她會不會痛。哪裡曉得,她跟孩子們繼續興奮的高談闊論著, 一點都不知道我掐了她一把。
我驚訝的問:「喂姊!我用力掐妳一把ㄟ,妳真的一點都沒有感覺嗎?」
姊姊笑答:「妳別鬧了!妳現在就算把我的腿砍了,我大概都不會知道,何況是掐我。我倒希望妳多掐我幾把,刺激我大腿肌肉的反應,搞不好因為妳的福手掐 一掐,我的感覺都回來了。」我多麼希望我能有一雙福手,掐掐姊姊,就能使她的感覺神經恢復。
姊姊曾經告訴我她每天晚上要花一個小時以上的時間洗澡,我心想曾幾何時姊姊變成了楊貴妃?在華清池洗澡也不用這麼久吧!
等到了姊姊家才明白為什麼洗個澡要花那麼長的時間。姊姊只要菲傭在旁邊看著不會有危險就好,她完全不假他人之手,所有事情通通自己來。光是把身上原來 穿著的衣服脫下來,大概就要花5到10分鐘,她堅持用行動不便的右手解扣子,她說這樣才可以鍛鍊右手小肌肉的動作。
下半身衣物的穿脫動作更難,姊姊一定要坐著穿脫,不然無法平衡,會跌倒。但在坐著的情況下穿脫下半身衣物,更是難上加難,左扭右擺、搖搖晃晃的。我看 到這樣的狀況都快急死,深怕姊姊從馬桶上跌下來,趕忙衝上前去想幫忙,姊姊卻大聲喝止。
姊姊大叫:「今天妳在這裡妳可以幫我的忙,過兩天妳走了,誰幫我的忙?妳這麼做只會打壞我的習慣,中斷我的訓練。」姊姊叫得幾乎要哭出來了。媽媽趕快 把我拉出浴室,叫我不要看、不要管。我心想,如果姊姊可以跟我們生活在一起,那該有多好,真的可以有個照應,也放心多了。
回台灣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是要說服姊姊到美國,跟我們一起生活,不管她的健康狀況如何。但姊姊一直說她自己一個人在台灣很好,有朋友和菲傭陪她,比在 美國好。姊姊說在美國只有給我添麻煩,她還說在美國她沒有朋友,會很無聊。
說這些無非都是因為姊姊體恤我的生活忙碌,不願意再給我添加麻煩,我還記得姊姊在病重時候拒絕我到美國來治療的說法。姊姊說:「我每次看妳染頭髮時都 很心疼,我不希望妳為我再添任何一根白髮。」
我們兩姊妹的姊妹之情,不是外人能完全體會的,父母親也因為我們相互扶持而感到十分安慰。現在看起來是姊姊健康上有需要我照顧,但怎知往後又會是誰需 要誰呢?
美國有一家大型百貨連鎖店,店的名字叫「目標」(Target),全美到處都有分店。他的招牌就是一個標準的紅色標靶,一個紅心加上一個紅色的外圈, 非常醒目。在紐約的高速公路上,這家店的招牌隨處可見。
從台灣來的朋友看到此景像後說:「Target everywhere.」(到處都是目標),我聽到後有感而發的回應他:「人生和紐約的高速公路一樣,到處都是目標,端看你追求的是什麼。」(Life is the same as New York’s highway, target every where. It depends on what you want.)
人生目標處處在,姊姊生命中不同的目標一直出現,她努力的去完成階段性任務,只是結果常不是她預期的。姊姊曾經跌倒過、氣餒過,但她從來沒有逃避,總 是勇敢的接受及面對挫折及失敗。成功的事對她而言如過往雲煙,很快就過去,從來不掛在嘴上。當面對失敗的時候,姊姊會難過,但最終她還是把失敗轉換成能 量,成為她修正自己的動力。
姊姊曾為諸多事情煩惱及勞心,包括我的事、家裡的事、她自己的事,尤其是孩子們的事,近十年來常不得好眠。根據醫生探詢姊姊的病因,這可能是很重要的 導火線。但生病不代表是失敗,是上帝給姊姊停下來休息及安靜思考的機會,目的是要再出發。
這次姊姊遭逢如此重大打擊,還能憑藉一股毅力,再站起來,邁出步伐,給自己重活一次的機會。姊姊自己作見證的時候說:「當我性命危在旦夕的時候,醫生 幾乎要給我插管治療,深怕我停止呼吸。我因為經歷過爸爸插管、氣切的治療過程,我知道插管治療一定使聲帶受傷,之後聲音就受損了,那怎麼唱歌?我只要還能 活著,我一定要唱歌,所以我拒絕插管治療。」姊姊斬釘截鐵的回答醫生,姊姊幾近瘋狂的重複吶喊著:「我要唱歌,我不要插管。」唱歌已然成為她生命的全部。
姊姊健康的時候唱歌,人生順遂的時候唱,給我家小孩餵奶的時候唱得最甜。姊姊一邊畫畫一邊唱歌,一邊做菜一邊唱,在紐約賣甜點的時候唱得最響。這都不 稀奇,當她全癱,只能躺著,看似完全沒有希望的時候,她還是開口唱歌讚美上帝。勉力做復健的時候,更是大聲開口唱歌,使得原本死氣沈沈的復健教室變得生氣 蓬勃,復健師和復健同伴們都拿姊姊當寶。
為了能早日坐在鋼琴前面,自彈自唱,自得其樂,再因我不在姊姊身邊,不能隨時為她伴奏,所以她勤奮的鍛鍊手部肌肉,好讓她的手能再次在琴鍵上飛舞。如 果我現在能跟姊姊一起過日子,像我們小手拉小手的時候,那該有多好,我們可以盡情的歡笑,盡情的高唱,就算不登台都好,只嘆時不我予。
現在的姊姊仍在為她的獨唱及繪畫展演會努力,她要讓聽不見的人看到她的色彩,要讓看不見的人聽到她的歌聲,為的是要歸榮耀給至高主宰,愛我們的上帝。
希望所有看到本書的人能跟我一起為姊姊的康復禱告,求上帝使她的歌聲感動更多人心,讓她再甩出的色彩更光彩奪目,再次使用姊姊的生命成為榮神益人的見 證。
(書中主角郭惠恩幼年因莫名的病導致視力微弱,中年又因多發性硬化症而全身癱瘓。作者為郭惠恩的妹妹郭臨恩。本文摘錄自《生命如此豐盛——郭惠恩的勵志故事》一書199~207頁,感謝「張老師文化」慨允轉載。)